晨光熹微，夜寒未逝，回雁身着素衣坐在窗前，冬日遗风吹动，满袖冰凉。

敲门声响，门外有人道:“姑娘，我是授艺的嬷嬷。”回雁开门，汐月已在门外候了许久。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眉黛青颦桃花粉面，丹凤细眼双目存媚，樱唇贝齿鬓发如墨。

汐月见回雁还未梳洗，汐月催促她洗漱，亲手教她几个盛行的胡人妆容发髻，一番装饰打扮，汐月问道:“可会跳舞？”回雁说道:“粗通水袖丹衣舞。”

汐月又问道:“可会霓裳？”回雁摇了摇头。汐月说道:“随我来。”

汐月引着回雁，东弯西拐，穿过后院，行至前院围墙边的一座两层朱红小楼，小楼周围盛开着朵朵香花，中间留下一条青砖铺成的羊肠小路，小楼门上悬着一块蓝色字匾，上写着四个金字:“轩风小阁。”回雁随汐月上楼，推门观望，地上铺着五彩百花地毯，角落里立着几只青铜莲花高烛台，一张小桌上放着一个瑞兽献福黄铜熏香炉。

汐月带着回雁脱鞋入房，将窗户打开透光，点燃熏香，不过片刻，满屋提神清香。汐月将长袖舞衣换上，对回雁说道:“我先舞一遍，你好好看。”

芊腰柔骨，莲足微步，一瞥一笑，如巫女传情。

回雁心不在焉，魂游天外。

汐月说道:“过几日就是开元节，你若不能在宴会上献舞，怕是免不得要受红玉责骂。”告诫一番，仔细讲解舞蹈要领。讲毕，又说道:“这几日其它事情暂且搁下，多加练习，我走了，稍等片刻给你送来早饭。”

汐月走后，回雁起身向窗外眺望，隔壁是一家小院，一个与回雁一般大小的男孩呆呆的立在围墙下，身着破衫不弯脊梁，形如痩石脸似冷钢，眼珠半露略带轻狂，龙角骨起志在四方，回雁喊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男孩抬头看了回雁一眼，又将头垂下说道:“罚站。”回雁又问道:“是惹得你爹娘不高兴么？”

男孩斜靠围墙，说道:“在学堂里和先生顶了嘴。”回雁说道:“先生教书育人，训斥你定是为了你好。”男孩闻言，心中生出一股怒气，“哼”了一声，不在言语。

回雁还欲再说几句，汐月在身后叫她:“回雁姑娘。”

回雁回头，汐月将食盒放在小桌上，把窗关上，说道:“还未出阁的姑娘，少和外人亲近。”回雁默然。

打开食盒，飘出一股甜香，汐月说道:“阳气渐生，万物萌动，春旺于肝，我叫厨子做了一些红枣甜粥，春补最合适不过。”

回雁道了一声谢，接过甜粥，吃了起来，汐月说道:“你出身不俗，言行举止，庄重得体，也不用我劳心教导，你入了花柳欢场，爹娘给的名字不能再用，你往后就叫秦素人。”

红玉养的那只八哥，栖在窗前叫道:“秦素人，秦素人。”怪调子吓得回雁心一颤，手中青瓷粥碗滑落，“砰”，四分五裂，五彩百花地毯污了一块儿。

汐月骂道:“畜生，伸展一会儿身子，劲捣乱。”

汐月起身出门，不过片刻复还，端来一盘糕点，身后跟着几个丫头，说道:“厨房已经熄了火，只有将就一顿了。”汐月将糕点放下，几个小丫头将五彩百花地毯搬走，一并退了出去。

汐月在门前停脚，说道:“即是薄命无福，就应当知天安命。”话似酸梅黄莲，回雁眼眶渐红，泪珠欲出，回雁将汐月记恨在心上，奋力吞咽糕点，将泪珠忍住，汐月脚步声远去，回雁哭出声来。

回雁把门关上，屋子里昏暗阴沉，又将窗子打开。

围墙下的男孩将阁楼上的响动听在耳中，抬起头说道:“我以前在这里见过跳楼的女人，你也是要跳楼寻短见吗？”

回雁将脸上泪珠抹掉，说道:“谁要寻短见，我只不过透透气，瞧一瞧外面。”

男孩在围墙下站了几个时辰，双腿酸痛难受，打颤一般抖动，男孩咬牙说道:“不死就好，不死就还有希望。”

回雁苦笑道:“还有什么希望呢？妓院藏污纳垢，我也是污垢了。”

男孩额头上的汗水滚滚，如同断线银珠，男孩背靠围墙借力，双腿也没有好受半点，男孩依然和回雁聊天说话，说道:“也许你能遇到你的如意郎君，为你赎身，就像戏文里的才子佳人。”

回雁被人关心，心里好似掖了一轮暖阳，说道:“无人看管你，你怎么不歇歇？”

男孩说道:“我娘心细，一会儿回来见我还有力气，一定知道我偷了懒，又要责罚我。”

回雁见他力竭苦撑，不在和他说话，抬眼看着白云千变万化，心头一团乱麻，不知以后当如何。

日行天中，敲门声响，回雁开门，一个姿色平平的婢女说道:“素人姑娘，午饭时候到了，汐月姑姑叫我来带你前去。”

回雁回道:“多谢姐姐。”

婢女笑着说道:“姑娘客气了。”

回雁来到“芳草居”的一处偏室，偏室中央放着一张刻有金蟾献宝的红木圆桌，桌子上鹿尾笋芽汤，椿芽炒鸡子……各类荤素汤菜琳琅满目，香气扑鼻。其它女童早已在桌前坐好，心神被饭菜勾住，喉咙上下蠕动，吞咽唾沫。汐月拿着一根细竹坐在一边，见回雁进门，汐月说道:“你们都是年纪尚小，又是苦哈哈家的人儿，谈吐庸俗，举止无礼，跟素人学一学，看看人家是怎样吃饭的，等你们以后接客，才能留的住男人。”

回雁坐下吃饭，十几双眼睛盯着她，让她十分不自在，回雁将碗放下，汐月让她继续示范，回雁干嚼着一碗白饭。

汐月说道:“男人都是贱种，不论你们以后装作是清冷还是妖媚，言谈举止之间都要隐约露出高人一等气质，要像一个大家闺秀，记住了吗？”

“记住了。”“知道了。”女童声音参差不齐的回答。回雁捉着一双筷子，插进米饭里，低头不言。

汐月说道:“吃吧！”

女童开始吃饭，汐月手里的细竹忽然打在一个女童手背上，说道:“嘴里是在推磨吗？吃饭不许吧唧嘴。”

挨打的女童长大了嘴哭，汐月皱眉，细竹又打下来，说道:“贱坯子，别吃了。”汐月把她拉下桌，站在一边。

女童们小心翼翼，虽有几人挨了打，但无人再被赶下桌去。

吃完饭，一群婢女将桌子收拾干净。

回雁又回到阁楼，望着角落里的舞衣，终极还是穿在了身上。舞衣挥动，练习起来。

汐月在窗纱外正好瞧见，点了点头，转身下了阁楼，教导其他女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