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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夏若安》第1章 岁月是没有彼岸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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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夏若安

文/静静安

【楔子】

夏若安笑了。

意识完全流逝以前,她好像又看见了六岁时的苏澈寒,小心翼翼地站在公园落寞的秋千旁,低下头来哄她时的声音温柔得让她有些想要落泪。

“喂,你是在哭吗?”他问。

chapter1岁月是没有彼岸的深海

五月的时候,白沙市已经提前进入了漫长的夏季,灼热的阳光一下从天幕上砸了下来,染着灰暗的天空在城市嘈杂的包裹下显得更为阴沉。

每个人都像是被困在厚重狭窄的玻璃瓶里,压抑的热气从玻璃外沿渗透进来,瓶里的温度开始急速上升,连呼吸都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水汽。

所有人都像是无助的虫豸,只能绝望地等着黑暗的来临,好落落大方地死去。

当门铃第n次响起的时候,夏若安顶着鸡窝似的头发,连着门外那个男人的叫喊声一起,把剩下的早餐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昏黄的阳光从带着水痕的玻璃窗外透了进来,落了一地的白色毛毯,细小的灰尘在光束里四处游弋,过着毫无规则的生活。

夏若安喜欢灰尘,莫名其妙地,有些偏执地喜欢灰尘。

总觉得那是比人生还要自由的存在,以渺小的身体毫无章法地在空气里乱窜,在暗黑的空间里,以一种绝对的隐匿,用灵敏的听觉,捂着嘴偷听着无数心脏碎裂的声音。

“若安,你还好吗?”早起的苏澈寒偏过头来看着夏若安,嘴里咬着一片刚刚烤好的土司。

土司应该有些焦了,那种焦掉的不适一下变成他皱紧的眉头,面粉被烘烤的气味在苏澈寒身边一直不停地萦绕,堵得他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夏若安无奈地怂了怂肩,眉宇间尽是疲惫,“还好啊,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吵。”

“……”

沉默了大概一分钟,苏澈寒才缓缓开口,“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七次了,要不要我出去把他赶走?”

“不用了,那种人,你跟他说不清的,懒得去管。”撇着嘴咽下最后一口土司,牛奶的余温正以白色的状态依附在夏若安好看的嘴角,在散落的阳光里,有些温暖的味道。

她的语气里尽是冷漠和不屑,好像门外的人不是十多年前把她赶出家门的父亲,而是她人生最大的死敌,是她人生最痛的仇恨。

苏澈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日光突然以一种静默的方式匍匐过来,纤弱的双手死死地拽住没有什么温度的地毯,妄图在柔软的厚重上找到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角落。

“对了,若安,昨天欧阳牧去学校找过你,被我赶走了”,说到欧阳牧的时候,苏澈寒的声音有些莫名地颤动,长长的睫毛在他侧脸落下不规则的阴影,说完便微微地晃了晃晃头,慢着步子走进了他的房间里。

夏若安苦涩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欧阳牧是夏若安的初恋,也是夏若安除了夏家以外最大的仇人。因为当年,在夏若安因为“□□”事件把夏家闹得天翻地覆之后,在夏若安外婆离世的那天,欧阳牧丢下了她,并且出现在了夏若欢的床上。

他在她人生最绝望的时候背叛她,而且对象是她最痛恨的,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夏若欢。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夏若安彻彻底底地恨他一辈子。

他是她的过去,更是她的屈辱。

门外的声音还在响个不停,好不容易从冗长的记忆里跳脱出来,夏若安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努力让嘴角扬起一个不那么僵硬的弧度,“欧阳牧?嗯,看来,故事真的是越来越精彩了……”

房间里的温度在阳光氤氲下和空调碰撞出些清冷的安静,所有的情绪混着回忆在脑海的断裂层里不停地翻涌。

那种翻涌的不适感一直随着脆弱的神经末梢传到夏若安胃里,变成粘稠的恶心。

她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了,自从她被赶出夏家之后,每年差不多都会有这样的戏码上演。

在这座沿海的南方城市里,夏若安就像是个半透明的游魂,面无表情地游走在这个地狱,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所有的故事都染着悲哀的色彩,夏若安木然地接受着很多人在她生命中慢慢地离去。

总有些人,散落在她的生命中又匆匆逃离,被包裹进层层的躯壳,等待时间把鲜活的生命困顿成无力的卷曲,慢慢枯萎成暗黄,最后,成了某个标记。

偶尔,只是偶尔,偶尔夏若安还是会默默地回想起那些人模糊的脸,即使苏澈寒告诉她不要记恨,他们都只是她成长的见证。

夏若安是在六岁那年遇见的苏澈寒,在夏日空荡荡的公园里,苏澈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秋千上努力不哭出声的夏若安。

夏若安也是在六岁那年第一次看见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相似的经历,相似的性格。他们俩就像是郊外的矢车菊,就算被车轮狠狠地压过也绝不低头,直到失去最后一丝力气。

从那个夏日起,夏若安就注定和苏澈寒绑在一起,而被那家人扫地出门以后,苏澈寒更是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和支撑。她和苏澈寒在十多年的相依为命之后,俨然成了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城市啊有点脏,路人形色匆忙,孤单,脆弱,不安,都是平常……\"陈粒的歌声在不算开阔的房间里回荡开来,夏若安疑惑地打开手机,米斯的声音就从听筒里蹦了出来。

“若安,夏家昨天好像出事儿了,据说夏叔叔…额,不对,据说夏洛华差点把夏若欢打得住院了……”米斯的声音柔柔的,在空气荡出微微的弧度。

大概人就是这样,总是能轻易被情绪操控着所有的感官,解脱不了,反抗不得。

“夏洛华和夏若欢?那对恶心的父女又在搞什么鬼?”

“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和阿姨有关……好像是说,夏若欢她…扔掉了阿姨的遗物,就是…就是之前你没要回来的那副手镯……”

“什么?!她扔掉了我妈的东西?!”心脏像是被浇上了一桶气味刺鼻的汽油,在呼吸急促的瞬间立马带起尖锐的火花,尔后迅速惹起一场燃尽理智的大火,猛烈的疼痛裹得夏若安有些喘不过气来。

夏若安这次是真的怒了,她本以为在上次的事情过后夏若欢会有所收敛,却没想到如今竟然变本加厉。

她怎么对付她她都不在乎,可是现在,她竟然敢扔掉母亲的遗物!

夏若欢,你是不想活了是吗?是想要向我开战吗?夏若欢,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到底是谁给你的狗胆?!

“若安?若安?若安你在听吗?那…那个……”那头的米斯察觉到了夏若安的异常,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但她仿佛能够看到夏若安此刻脸上阴狠的表情。

平复了良久,直到情绪完全冷静下来,夏若安理了理有些皱褶的裙角,“我没事,米斯,谢谢你告诉我。”

莫名的悲哀和无力像是被移置了很久的种子,小心翼翼地在夏若安那一寸大小的地方跳动着不安。

她有些想笑,却又有些想哭。

只有夏若安自己知道,估计这次,她是真的回不了头了。一切都来得太早,即使她已经筹备了很多年,却依然有些害怕。

如果她不是那个人的女儿,如果母亲没有死,如果那个人没有背叛家庭,如果故事不用开始,那该多好……

大概是沉默得有些久,隔了一会儿,那头米斯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真切。

“若安,你,还好吗?”

“米斯,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对了,我还有点事,先挂了,拜拜……”无奈地挂掉电话,夏若安便放任自己瘫靠在沙发上。像是在大海里挣扎无果直到脱水,沉重的结束像是深海里迸裂而出的一尾锦鲤,在水面上最后一次显出好看的颜色,又沉默着消失,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妈,十多年了,我终究还是活过来了。他们欠我们的,也该一点一点地还回来了。可是妈,夏家欠我们的,就算他们赔上命都还不起……

夏若安苦笑了一下,麋鹿一般清澈的眸里盛满了赤色的恨意,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仿佛下一秒,空气里就会窜出一道浸黑的鬼魅,毫不留情地把一切阳光吞噬进去。

痛恨和压抑像是匍匐在天边的阴云,一拽便爬满了整片天空,落下巨大的阴影。

“若安,你还好吧……”苏澈寒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声音淡淡的,脸色有些苍白。往常英气俊朗的脸一下变得暗淡起来,像是在黑夜里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烛光,同暗夜做着最后一丝挣扎。

听到苏澈寒的声音,夏若安的神色立马柔和了下来,却还是带着厚重的疲惫,“好啊,当然好了,我说过,我会过得,比夏家任何人都要好啊。”说完便靠在沙发上,手机被她扔在一旁,孤零零的,像是被遗弃了一样。

或者说,像她一样。

还好吗?应该是好的吧。夏若安自己也不清楚。但在她混乱黑暗的生命里,能活到现在大抵就是最好的了。心里像是突然腐烂了一块,黏腻的脓水把那一寸大小的地方弄得肮脏不堪。

一切才刚刚开始,可是,她却已经累了。

“可是,你分明……”

“好了,别说这些了。澈寒,花准备好了吗?我还想再准备点提拉米苏和红提,我妈以前最爱吃这些了。”悠悠地站起身来,有些瘦弱的身子背对着苏澈寒,夏若安异常笨拙地摇晃了一下。

既然决定了开始,就谁也不能结束。说到底,她不过也只是个任凭命运摆布的木偶而已,没有感情,没有自由。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的她,现在开始报复,一切都是刚刚好。

“放心吧,所有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苏澈寒站在她身后,声音有些微微的无奈。末了,他又抬头看她,眼里像是落入了夏日所有的星辰,“若安,如果累了,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好。”

隔着短短的距离,夏若安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紧锁的眉和神色之间流出的柔情。

她笑了笑,勾起的嘴角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嗯,好啊。”

……

卧室的房间光线很好,记得搬进来的时候,苏澈寒说充足的光线有利于治疗她的心理阴暗,所以特地把这个房间留给了她。

那时候的夏若安刚刚失去生命里最后一个亲人,当然,还包括她喜欢了很久的初恋欧阳牧。

那时候的苏澈寒总是换着法儿地逗她开心,毫无怨言地包容她莫名其妙的怒火和自私的无理取闹,总是一副温暖的纵容。

“若安,这个房间就叫‘满天星’好了,你最喜欢的满天星。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让“满天星”陪着你好了。”

那时候的苏澈寒已经是记忆里高高大大的样子了,夏若安有些好笑地靠在他肩上,认真地听着窗口风铃碰撞的声音。

她喜欢“满天星”,除了苏澈寒以外,“满天星”是最让她安心的存在。

只可惜,今天,好像是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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