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的白沙市,无数的霓虹亮起了可笑的光环,街道上都是拥挤的人潮。
装饰华美的店铺里穿着光鲜的店员正在用余光上下打量着那些浑身非名牌的顾客。街边大排档里的年轻人正在满面绯红地高声谈论着自己的遭遇和理想。年迈的清洁工正利用一点空闲时间啃着早已变硬的馒头……
这个城市,冷漠,丑恶,毁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却还是有着吸引其他年轻人的力量,真是可笑又可悲的存在。
苏澈寒说每天都有无数人涌进这个城市,带着梦想,带着经年的期盼。
而每天,却也有数以万计的人离开这座刀锋般冷漠的城市,带着绝望,带着屈辱,像是灵魂被掏空的躯体,要么回到自己的远方,要么继续向另一个城市的绝望奔赴过去。
人们的心脏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又一个洞,被灌进腐烂的金属气息,悲哀从胸腔蔓延出来,把他们的瞳孔,渲染成红。
这是一个如刀锋般冷漠的城市,很早以前夏若安就知道,这个城市,没有日出。
一回到家,夏若安便立马躲进了卧室,任苏澈寒在外面敲了一次又一次门。
像是暗夜里拔下尖刺的刺猬,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和温暖的角落,放下戒备,直面自己的脆弱和难过。
所有的片段都像是断裂的石面,凹凸不平,破碎不堪。
单薄的往事被破裂的棱角磨得疼痛模糊,连回忆的方式都变得可怕起来。
那些经历像是拧紧的神经,在尖利的石块上反复磨砺,脆弱的软组织被割开参差不齐的伤口,在呆滞的瞬间便涌出骇人的鲜血。
疼痛从太阳穴蔓延下来,在牙龈间变成轻不可闻的忍耐。
不过,不管那是怎样的疼痛,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夜里接到安宸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却还是有着难掩的试探,“若安,我明天就回来了。”
“哦,知道了。”
夏若安躺在床上,心脏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和灾难,累得发慌。
安宸的声音弱弱的,带着一丝讨好和愧疚的意味,“若安,你不开心吗?你是不是怪我今天没回去陪你……”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安宸总会巧妙地逃开她所有需要温暖的时间,然后又像是受害者一样无辜地出现。
弄得夏若安总是会分不清,在她和安宸的爱情里,受伤的到底是他,还是她自己。
“没有。安宸,我今天真的很累,要是没事,就先挂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好……”
挂掉安宸的电话,夏若安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企图能够隔绝外面的世界,汲取哪怕一丁点的温暖。
她又回到了夏家的那栋房子。
在布置奢华的房间里,夏若安看见刚刚流产的母亲正和那个男人大声地争吵,桌上的东西全被母亲砸了下来。
“夏洛华,你还是人吗?!你为了那个女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是不是?!就为了你那个私生女,你连若安的命都可以不顾是不是?!夏洛华,若安也是你的孩子,她才六岁,你怎么忍心把她的肾换给那个女人的孩子!我才刚失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啊!若安心脏本来就不好,要是换了肾出问题怎么办!为了那对母女,你伤害我就算了,可是想害若安,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不然你就别想动若安一根头发!”
“你冷静点好不好!只是让若安换一个肾而已,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男人局促不安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眼睛在烟雾里显得更加红肿,表情却是不合事宜的冷漠,看不出一丝为难和犹豫。
“你说谎!你为了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不也害我丢了一条腿吗?!不也害我丢了孩子吗?!夏洛华,你怎么能,怎么能那么没有人性呢?!你自己说说看,从若安出世以来,你有关心过她一次吗?有为她想过吗?!夏洛华,你根本就不配当若安的父亲!”母亲站在门边,喊得歇斯底里,却又饱含着绝望。
“梦溪,我以前是不对,可我也是有苦衷的,没有宋蔓,我们的公司就完了。我保证我对若安的爱绝对不比你少!你别胡闹了好不好……”
那个男人猛吸了一口烟,蓝青色的烟雾从阳台边飘散开来。
隔着薄薄的烟雾,夏若安越来越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表情,更看不清他的眼睛。
心底有一种莫名的疼痛破碎开来,无法抑制。
她小心翼翼地拉着母亲的手,却被母亲猛地甩在地毯上。抬头看时母亲已经冲到了阳台,甚至已经拖着半残的腿爬上了水泥石栏。
“你要干什么!别胡闹!给我下来!”男人像是被吓到了,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想要去拉住母亲,却被母亲拦住了不敢向前。
“呵,夏洛华,你要敢带若安去动手术,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绝望而狰狞,像是悬崖上摇摇欲坠的碎石,只要风再大点,随时都会掉落下去。
夏若安只觉得无比地害怕,所有暗黑的恐怖和绝望一下扼住了她的喉咙,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阳台上,高大的背影在冷风里有些颤抖,“下来!梦溪,我爱你,你别吓我好不好?有什么事你先下来,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除非你发誓不带若安去做那该死的换肾手术!不然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梦溪!不要闹了,下来我们再商量好不好?乖,快下来……”
男人表现得很焦急,却还是没回答母亲的问题。
母亲笑了,精致的脸上连绝望都异常凄美。
“夏洛华,你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呵,你说过,你这辈子,只会爱我的,可你还是背叛我了,还是跟她走了……现在,我只有若安了,你不要伤害她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
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母亲不停地重复着请求的话,脆弱得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缕微风的孩子,奢求着得到最后一丝希望。
“梦溪,别闹了!快下来!”男人的声音很是低沉。
夏若安站在客厅里,害怕地看着母亲,隔着男人的背影,她甚至看不清此时的母亲是什么表情。
但她能听出母亲哭腔里的孤勇和绝望。
那是生命在无尽的失落和死心里凝成的执着和疯狂,在最后的光亮消失前,苦笑着摇了摇断裂的尾巴。
拉扯间,夏若安看到母亲冷笑的脸,绝美,凄艳。尔后便是“嘭”的一声巨响和那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呆呆地站在房间里,像是嗅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味道,发了疯似地冲向阳台。
血,满地的血……
夏若安看见母亲睡在一片猩红之中,一动不动,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痛苦,却再也不能向人倾诉,清澈的眼里还有未流尽的泪滴。
垂向楼下的紫藤萝上还沾着母亲殷红的血,一切,都被永远定格在了血泊里……
“妈!妈!妈……”
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卧室里,汗水早已浸湿了身上的睡衣衬衫。被窝里热得发慌,象牙白的月光从窗外流了进来。
夏若安起身打开窗户,悠悠的夜风一下就灌了过来,床边的风铃不禁发出清脆的声响。
心绪复杂地握紧了脖子上的项链,她不禁想起刚才的梦魇,心像是从滚烫的岩浆里崩裂出来又落进凛冽的冰窖里。
疼痛,压抑,一切都显得那么措手不及。
无奈地拿出上次苏澈寒买来的救心药。
看来,心脏病和手术后的后遗症一样,总是同时进攻她的身心。
无奈地看了看床头柜上母亲的照片,夏若安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妈,你是不是,也心痛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夏家,付出惨痛的十倍百倍的代价!我们被夺走的,我都会一一拿回来!妈,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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