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米斯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街上也开始变得拥挤起来。

夏若安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家，却看见苏澈寒正表情复杂地坐在沙发中间，旁边的林澈也阴着脸沉默不语，只有靠左的方菲在悠闲地喝着酸奶，一副天气很好的慵懒。

气氛沉闷得诡异，夏若安不禁打了个冷颤，貌似只要这几个凑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发生啊……

“咳咳，那个，好巧哈，大家都在啊。今天天气挺好的哈……”

实在受不了压抑的僵持，夏若安特意用了温柔八度的音调开场，试图缓和一下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尴尬的气氛。

“你们俩先回去吧，以后再说，我有事要和若安谈。”苏澈寒坐在沙发上，表情冷冷的，眉宇间却染着些忧虑的色彩。

“好，那我先回去了，若安再见。”

离开的时候，林澈有些奇怪地看了夏若安一眼，却还是像往常一样和她道了别。

“拜拜~”

看着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林澈不再那么轻佻，夏若安在惊愕的同时也不禁开始怀疑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还不等她回过神来，方菲那丫头已经暧昧地和苏澈寒道完了别。

确定两人已经走了后，夏若安环抱着双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苏澈寒，麋鹿一样的眸子亮晶晶的。

她在等，等苏澈寒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吧，刚才怎么回事儿？”夏若安撇着嘴望向他，对苏澈寒的不主动坦白充分表示了她的不开心。

“什么怎么回事儿？难道，你是说刚才方菲抱我吗？怎么？吃醋了？”

苏澈寒靠过来用手臂把她困在了沙发上，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笑容邪魅得像个上个世纪最英俊的吸血鬼。

苏澈寒长得很好看，轮廓立体的脸上完美地镶嵌着精致的五官，皮肤白白的，像是从来没有被晒过的细腻。

只是，现在，无论多么高明的“美人计”对夏若安都没用了。

话说回来，这家伙，还真是人前人后两张脸啊。

要不是和他认识了十多年，夏若安都快要怀疑那个在外面冰山霸道又以武力值爆表著称的腹黑男，是不是眼前这个苏三岁的双胞胎兄弟了。

用力把苏澈寒推了回去，无情地赐了他几记白眼，随后夏若安开始高速运转起她柯南般的大脑，默默回想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去去去，你少来！没点儿正经的，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你们三个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

“不说？！苏澈寒，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有些生气地看着苏澈寒，夏若安心里的不安突然瑟缩着晃了晃，生怕苏澈寒又背着她做出伤害他自己的事。

以前无数次血淋淋的例子告诉夏若安，他们之间，最好没有秘密。

“对不起，现在还不能说。但是若安，你相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苏澈寒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表情很不自然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你知道我讨厌别人有事瞒我，我记得从小到大你什么都会告诉我的！”更加郁闷地追问，夏若安心里的疑惑与担心也越来越重。

苏澈寒，一般为我好的事，好像都是用伤害你自己来换取的吧……

“好了，若安，现在情况有点复杂，以后肯定告诉你好不好？不要生气了，乖~”

苏澈寒蹭过来把她搂在怀里，语气却软糯得像是刚刚过门的小媳妇儿。脑袋不停地在她脖子间蹭来蹭去，松软的头发硌得她有些发痒。

夏若安失笑，无奈地用力揉了揉苏澈寒的头发，“行了，又来这套，要是真有事儿一定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败给了苏澈寒的无赖，夏若安任他靠在自己身上继续卖萌。

心里却突然侵袭过来一片乌云，在夏若安心口上方缓慢地移动着，好像快要滴下雨来，又好像会随时飘走。

心里开始慌乱起来。

“知道知道，就知道我们若安最好了。”

“你啊，就知道欺负我~”

轻轻地拍了拍苏澈寒卖萌的脸，夏若安不禁在心里感叹，最近身边的这些冰山都好像瞬间变成幼稚园的小班长了，不过这些变化到底是好是坏呢？

大概，也没人能知道吧。

“嘻嘻，若安啊，换好衣服我送你去上班吧，不然一会儿又要迟到了。”苏澈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桌上凌乱的东西收拾了下便赶着夏若安去换衣服。

“嗯，知道啦，苏爸爸~”

“夏若安！”

“哈哈哈哈哈~”

笑笑闹闹地和苏澈寒赶到兼职的餐馆，夏若安心里大呼不妙。

尴尬地和面色不善的老板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忙忙地往后厨赶，剩下不停的唠叨和在原地被四十多岁的大妈老板不停搭讪的苏澈寒。

夏若安和苏澈寒，两个白沙市最好大学的学神，却每天都只能在各种琐碎的兼职里赚到勉强过得下去的血汗钱。

就算有最高的学历和最硬的实力，整个白沙市，却还是没有一家公司肯收留他们。

不要夏若安，是因为她是夏家的头号死敌。

不要苏澈寒…大概是因为…因为什么？

夏若安自己也不清楚，有房有车，又是白沙市最大百货企业继承人的苏澈寒，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和她一样的田地。

大概是因为苏澈寒的母亲吧……

夏若安记得年幼认识苏澈寒的时候，他就说过，他的母亲，很早以前就不要他了，父亲和继母也不喜欢他……

所以他和夏若安一样，都没有温暖和依靠吧。

不过现在好了，苏澈寒现在有夏若安，而夏若安现在，也有苏澈寒了。

“苏三岁，能从小就认识你，真好。”

“什么？喂，我说夏若安，你刚刚竟然把我丢在那儿任那个女人‘□□’！你是不是也太不仗义了？！”

刚说完，苏澈寒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夏若安身后，脸色阴沉得吓人，却又带着三分委屈，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莫名好笑的状态。

“哎呀哎呀~寒寒不要生气嘛，我要去送餐啦!拜拜啦亲爱的，mua~”

幸灾乐祸地抓起外卖的餐盒，夏若安卖萌地踮起脚用额头蹭了蹭苏澈寒的下巴，然后一溜烟地跑掉，剩下还在原地发愣的苏澈寒。

“喂！夏若安！喂！”

“啦啦啦啦啦~”跑出门口的时候，夏若安还能听到苏澈寒终于缓冲好的大喊。

心情很好地骑上电动车，哼着歌就冲了出去。

这次送餐的小区有点麻烦，夏若安好说歹说，才让门卫大发善心放她进去。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然而当她发现大楼电梯坏掉的时候，夏若安一瞬间想到了“狗带”。

“卧槽！拜托！你们高档小区硬件都那么垃圾吗？！姐姐这个订单可是15楼的啊！！！啊啊啊！whatfuck！！！”

怒不可遏地踹了一下电梯，刚想再来一脚，夏若安却看到有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向自己冲了过来。

“我去！保安大哥！我不敢了！啊啊啊啊！！！”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夏若安就以平生躲债的速度往楼梯间冲了过去，脚底比抹了油的还要滑上几分。

“五…六…六…七…八……十…十五…我…我去…终…终于到了……”

气都喘不过来地爬到了十五楼，夏若安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爬”楼梯了。

真的，简直不能再形象了……

“您…您好…您的外…外卖……”好不容易等到那个让她爬楼的罪魁祸首开门，夏若安一下就愣在了原地。

“嘿~女神！怎么是你啊？咦？你怎么那么喘啊？”

很显然，门那头的家伙完全没有感受到夏若安的满头黑线，反而兴奋不已地越笑越欢。

“我去！我就说哪个家伙那么讨人厌！喂，我说徐泽，以后你们家电梯坏了，敢不敢不要点外卖啊？！我们爬楼很辛苦你知不知道啊混蛋？！”

难以忍受地吼了一声，夏若安看着眼前满脸笑意的人，觉得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个隔三差五就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傻白甜”手里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送餐对象，老是换着不同地址点单的奇葩真的把她害惨了。

“呀~我也是不想爬楼梯才点的外卖嘛，不知道是你嘛。sorry啦，我下次不会啦！”

然而那人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委屈地撇了撇嘴，表情却还是止不住地兴奋。

“闭嘴！我警告你，下次电梯坏了，不要再点这家了！不然我下次就在你的饭里下毒啊喂！！！”抓狂地把外卖往许泽怀里一扔，夏若安便扭头就往外走。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走嘛！对了！既然是你送的餐，那刚刚给我发消息的是你的号码吗？！是吗是吗？！”

“滚！”

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爆发，夏若安无力地回过头去瞪了男生一眼。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挣扎出来的溺水者，透着一股无奈的虚弱。

“太好了！那下次见…不对不对，以后你的空闲时间见！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哦，拜拜~”

“好。那你乖乖进去关上门好不好？”夏若安努力挤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微微颤抖的手指往门内指了指，示意他快闭嘴进去。

“好！”

“乖~”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夏若安疯了似的就往楼梯口跑，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心里还不停地默念“我不和傻子一般计较，我不和傻子一般计较，不计较…不计较……”

等男生回过神来的时候，夏若安已经顶着一头郁闷冲出被保安“追杀”的小区了。

白沙市的交通总是很拥挤，所有的车辆杂乱又貌似有序地被无情排列在鸣笛泱泱的街道里，同着人们的笑闹声堵进夏若安的耳朵，吵得她的心脏几乎快要停止了跳动。

有些紧张地干咽下所剩无几的药，夏若安才任命地握住车柄，心有余悸地结束完一个下午的兼职。

“喂！我说夏若安，你还想不想干了？！今天你才送了几单？才送了几单，啊？！”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夏若安正准备拉着苏澈寒往回走，就被一天都深受更年期困扰的老板拦了下来。

“老板，我是按单拿钱的，单少又不是你吃亏。再说，你也没接到客人的差评和投诉不是吗？那就算了呗，不要为难我了。是吧，澈寒？”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夏若安悄悄地拐了拐苏澈寒，示意他帮帮忙。

无奈地笑了笑，苏澈寒默默地加紧了搂在夏若安腰间的手，“额…是啊老板，若安她是女孩子嘛，不要为难她了。”

“哎呀，澈寒你不要老是帮着她！你，明天不用来了！像你这种人，简直是浪费我那几个钱！”

“哼！不来就不来，老子还不干了！”

看着满身肥肉的女人，夏若安再也忍受不了她每天的没事找事，扔下手里的工作服就往外走。

“嘿！你！行，要走就走！”

“若安！你等等我啊！那个…老板娘，我也不干了，先走了。”

“诶？澈寒，你别啊！诶！苏澈寒！喂！”

走出很远，夏若安都还能听到那个老女人挽留苏澈寒的声音。

不爽地撇了撇嘴，夏若安叹了口气便在喷水池旁边坐了下来，失落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苏澈寒追上来的时候什么也没问，只是笑着递给了她一个头盔。

“走吧，回家了。”

夏若安安心地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整颗心都觉得温暖。

“呐~还是我们澈寒好，最爱你了。”

隔着夜里的风，夏若安的声音被吹得摇摇晃晃地，像是一不小心就要砸落在地面上似的。

但更多时候，都是砸落在苏澈寒的心里。

心满意足地趴在苏澈寒身后，手也习惯性地伸进苏澈寒的口袋里。

坐在苏澈寒的后座上，永远都是夏若安最幸福的事。

不管是年少的单车，还是如今的摩托车。

感觉到苏澈寒的身体突然有些僵硬，夏若安担心地把他搂得更紧，“澈寒，怎么了？”

“没什么……”

“哦。对了，今天怎么想起来骑摩托车了？你的车呢？”坐在苏澈寒身后，夏若安才突然意识到今天苏澈寒意外地骑了摩托车，那辆黑色的轿车貌似没再开了。

“我卖了……”

“卖了？为什么？”

苏澈寒的声音有些小，夏若安紧紧地把耳朵贴在苏澈寒的脖子上，才勉强听清他嘴里微弱的声音。

“傻瓜，我们俩再不交房租，就要睡大街了。”

“……”

“若安，怎么不说话了？”

意识到夏若安的沉默，苏澈寒微微侧过头，目光在落到夏若安发顶上的一瞬间温柔下来。

“对不起啊，苏澈寒……”夏若安的声音闷闷的，在和苏澈寒紧紧相贴的一瞬间愧疚地晃了晃。

夏若安六岁遇到的苏澈寒，十岁被赶出夏家，从此一直和苏澈寒在一起，一直在苏澈寒的庇护下长大。

只比夏若安大一岁的苏澈寒，从十一岁起，就像个大人一样，离开家独自照顾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夏若安。

十多年如一日。

两人终于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只是可惜，他苏澈寒十多年的陪伴，始终只是个哥哥和爸爸的角色。

而他的夏若安，也有了自己的另外一半。

不过这样也好，他苏澈寒想要的，不过也就是夏若安能幸福而已。至于那个人是不是他，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虽然自己心痛得快死了，但他是夏若安的依靠，无论多痛，他都可以忍。

只要她开心，那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苏澈寒苦涩地笑了笑，深海一样的眼睛在夜里落寞下去，“傻瓜，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能在你身边，是我最大的幸福啊。”

刚巧有一辆洒水车从旁边经过，诺大的音乐声和喷溅的水把苏澈寒本就小声的话击得支离破碎，也给夏若安的注意力和听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

“什么？”

夏若安把耳朵紧贴着苏澈寒的脖子，却还是什么也没能听见，只能一脸茫然地发出自己的疑问。

“没什么，我是说，那车反正也不行了，卖了还能赚点钱。”

苏澈寒苦笑着摇了摇头，风从四周灌向他的眼睛，割出一阵一阵的泪光，却又瞬间消匿下去，只剩下红肿的眼眶保持着冷掉的动作。

他盯着霓虹乱闪的街道，终究还是释然地笑了笑。

夏若安，我爱你这件事，希望你一辈子也不会知晓。

只要你幸福就够了，夏若安，只要你幸福就够了。

“哦~”夏若安倒也没注意，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最后陷入沉默。

白沙市的天气越来越难以预测了，当天气预报第七次失败之后，夏若安选择关掉了电视。

晴天还是下雨？

夏若安看着手里只剩一瓣的孱弱，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

恰好苏澈寒从客厅里经过，夏若安猛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可怜兮兮地盯着苏澈寒，手里的玫瑰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瓣。

“苏澈寒，晴天还是雨天？”

苏澈寒轻笑着走过来，落在夏若安头顶上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

“晴天。”

晴天还是雨天，太阳还是月亮，蛋糕还是饼干……

这些都是她和苏澈寒最常玩的选择游戏，选一个你认为对的，抑或是你喜欢的。

夏若安喜欢这个游戏，却也只愿意和苏澈寒玩这个游戏。毕竟在这世上，她只需要了解苏澈寒一个人就够了。

当然这些，她都不会告诉苏澈寒了。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

晴天还是雨天？

睡觉的时候，夏若安突然想到苏澈寒温暖得如同三月春风的笑容，心里果断冒出一个清晰的答案。

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