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岑无奈摇头笑笑,一双小手带着柔嫩的触感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我猜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吧?”他这么说着,一道不悦的清越女声传来。
“不玩了,你早就知道我来了!”阿光冷哼一声,用力往后坐了下来,像是表达游戏没有成功的不满,瓦片被压得“咔嚓”作响。
“你怎么来了?”
“伺候公主吃饭休息后,想着出来逛逛,就看到某人在屋顶上装孤独咯。”
阿光双手环抱着膝盖,仰头看星空,鬓间散落的一缕发丝随着微风起伏,她用小指将散发绾到耳后,但夜风一过,还是散落了下来。
“好美的星空啊,是宫中见不到的。”她赞叹道,清澈的眸子倒映着星光,好似整个银河都倾泻到了眼中。
“没见过吗?我记得长安城的夜空也是极美的。”
“是啊,可是在宫中见到的总感觉差了点什么...”她想了想,“星空仿佛都被皇宫的砖墙分割成了无数块,看到的,总是不完整,觉得美,却没现在这么震撼,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她重复了两遍,顾青岑忽地不知如何作答,他愣了会,“这样啊,我以为皇宫是很美的,金砖玉瓦,到处是鲜艳的花和好看的侍女。”
“才不是呢,”阿光嘟哝着,“待久了也就腻了,是鸟儿总是向往蓝天的。”
月光半明半暗,树下的影子也是时而斑驳,此时的星光反倒亮上了许多,像是云汉之上天人掌上了灯。
“给我讲讲江湖吧,一直很向往。”阿光紧了紧身子,子夜一过,屋瓦上更添了几分清寒。
顾青岑解下了青袍披在阿光身上,“好啊,你想听什么。”
“游侠儿怪盗之类吧,常听说书先生讲,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讲讲我见过的吧,”他思索了片刻开口,“当时我在扬州采风,碰到了一个小淫贼,叫‘一点红’,专采那刚成婚的有夫之妇。仗着一身好轻功,四处作恶,把扬州城搅的鸡飞狗跳,众人对其深恶痛绝。”
阿光好奇的睁大眼睛,十分入神,顾青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师父从小就教导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于是我决定抓了那淫贼,为百姓除害。但那一点红狡猾的很,想要抓他实属不易。最后我决定成假婚,骗他前来,再一举抓获,来个引君入瓮。就找了对决定成婚又碍于一点红不敢成婚的恋人,让我在当晚假扮新郎与新娘拜堂。”
“是不得已的办法,”顾青岑急忙补充了句。
“不过即使是假的,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成亲啊。”
“那...那女子好看吗?”
“好看啊,凤冠霞帔,朱唇粉黛。只不过是假的,演戏而已。”
他又提了一次,然后接着说:“成亲当晚,一点红果然来了。他用的是老方法,把纸窗户戳破用竹筒往里吹迷烟,可惜对我没什么用。他想跑,可是我跑的更快,就被我给活捉了,交到了官府。”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阿光歪了歪脑袋,“原来是这样,说书先生讲的可刺激多了。”
顾青岑笑了笑,“一个小毛贼,费不了多大功夫的,但是听说他还有个师父叫‘一丈青’,是鸣风门中叛出的败类。”
“我可不想成亲。”阿光埋着下巴,忽地低声提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
“为什么?”顾青岑愣了一下,“都要成亲的。”
“你看皇上,不知娶了多少妃子,我看那些妃子娘娘们,可没一个开心的,勾心斗角,争宠献媚,被冷落的妃子就会被其他人欺负,却还是不断有人削尖了脑袋要嫁给皇上。”
“你可真傻,那可是皇上啊...”顾青岑用手指挠了挠脸颊说,“成亲当然是跟喜欢的人啊,那样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可不像皇上的妃子那样多。人的心是很小的,只够填满了一个人,然后就过了一辈子。”
“你我相同的年纪,你怎么就懂这么多?”阿光仰头看着天边卷动的云说。
“这是师父说的,当然是真的。”
“那就是不懂咯,还是说...嗯?”阿光戏谑的看着他。
“自然是没有!行侠仗义闯荡江湖怎么容得下儿女情长?”顾青岑很是窘迫,大声辩解道。
阿光看着他脸红的模样,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时间在二人的言语间悄悄走过,湿重的水雾上升,凝结成云掩盖了星光。万籁俱寂,只有顾青岑还在讲着遥远的故事,像是黑夜的低语,又像是午夜枫山之上传来的古老、寂寥的撞钟声。
“...后来啊,在渡口碰到了一个船夫,叫周自横。他很豪迈,几杯酒下肚就成了朋友。还听说,有个背着药筐的金刀神医,不仅救人,也杀世上可恨之人。只是行走江湖听上去很潇洒很气派,一杯酒一个朋友,一刀一个敌人。可是有时会感到寂寞,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到只有刀剑和酒盅为伴...”
阿光的鼻息略微加重变得缓慢,顾青岑偏头望去,发现阿光竟已睡了过去。
睡着时的阿光看上去很文静,像是普通的官家小姐。顾青岑细细打量着阿光的睡颜,而后忽地一笑,原来她睡觉是淌着口水的。
他没有叫醒阿光,往上提了提她身上滑落的青袍,继续仰望那变幻无常的光年。
三
第二天正午,一天中最明媚的时辰。
“喂喂,顾青岑快出来,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洛星河用力捶着门,大声喊着,“就差你了!”
门开了,顾青岑睡眼惺忪的走出,身上的青袍松松垮垮,一看就知才从睡梦中醒来。
“今天什么日子?你叫魂啊?”顾青岑不悦的说。
“快走吧,三月初三,祈福的日子!”洛星河二话不说拉着他往外跑去,全然不顾他刚起床尚未来得及洗漱。
“三月初三?”顾青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日子。儿时在洛家庄那段日子也曾参与过,如今想起,依然是记忆犹新。
二人风风火火策马赶到昨日经过的那道溪流边,今日没有洗衣的妇人。河边铺满了筵席,侍女们正往河边搬运着清酒美食,摆放着觥筹丝竹。
洛星河邀请了赵子羽及其麾下神策军,公主身份高贵不便抛头露面,便没来,由洛家的婢女照顾。
顾青岑被马颠的睡意全无。此时日过天中,已是正午时分,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他没想到一觉竟睡到了这个时辰。
顾青岑看到了赵子羽三人,三人正坐在河边的筵席上交谈。
“喂!快过来!”阿光看到了顾青岑,挥手招呼他过去。
“你们来得真早,”他缓步走过去,“昨夜睡得可好?”顾青岑说着望向阿光,昨夜是他将阿光抱回房间的。
阿光听后忽地害羞起来,低下绯红的脸颊静默不语。
“顾哥,你怎么这么迟,今天可真是热闹,”阿蛮说,他很开心,居然恰好赶上了这一盛会。
顾青岑坐下端起盛着酒的酒觞灌进嘴里,饮的太猛酒液淌出嘴角。
“睡过了头了,抱歉,”他擦着嘴角说,“来不及洗漱就被这家伙拉来了,”顾青岑撇了撇洛星河。
洛星河没有理会顾青岑的抱怨,他环顾四周,人已到齐,万事俱备。他高起手掌拍了拍,于是婢女开始端酒上菜,筵席开始,众宾喧哗,一时之间热闹非凡,赵子羽也忍不住解了禁酒令,毕竟大家赶路都十分辛苦,如今正好放松下。
“我来介绍,”洛星河坐了下来,开口说,“我们待会玩个游戏,叫‘曲水流觞,’是我们这的习俗。大家在溪流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意为除去灾祸不吉,祈福免灾。作不出诗,就罚酒三觥。”
“好啊好啊,”阿光这贪玩的姑娘率先拍手叫好。
赵子羽笑笑,想来赋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苦了阿蛮,他立马开口说,“不行不行,我一个粗人可没像将军和阿光那样的文采,今天不得醉死在这?”
洛星河大袖一挥,“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想起昨晚被拒的事,心中一阵爽快。
“我先来,”说着,洛星河将一旁盛着酒的酒觞缓慢放进溪流,酒觞打着转开始徐徐流动。
众人一字排开紧张着盯着酒觞,酒觞打着旋流着,出乎意料的卡在一道卵石之间。
“不会吧?”阿蛮激动得起身高呼,“这也算吗?!”
“算,当然算!”洛星河斩钉截铁的说。
“拿酒拿酒,”阿蛮直接放弃,罚了三觥酒。
酒觞继续流转,阿蛮直盯着,目不转睛。
“看来是我啊,”赵子羽笑了笑,端起酒觞一饮而尽,“赋诗吗?倒是有趣,让我想想...”
顾青岑看着赵子羽,心想这必定难不住文武双全的赵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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