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沥处理完手头的一件公事,他看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起身走到付晚晴的房间门口。
房间里很安静,只余下她清浅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
他走上前,俯身下去伸手为她轻柔地掖下被子,直起身后又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出房间。
回到电脑前,他点开微信给家里的阿姨发消息。
james:刘姨,今晚我不回家,你准备两份晚饭,一份照旧,一份弄一碗尽量清淡养生一点的薄粥,一会我发你个定位,差不多饭点的时候你送过来,来的时候顺便带一些维c含量高的水果。
刘姨:好的。
james:对了,你另外再给我带双拖鞋和袜子过来。
刘姨:哦,好。那其他的换洗衣物呢?
james:暂时不需要,等明后天看看情况再说。
付晚晴是被热醒的。
睡前她就把自己包成个粽子,想要发身汗逼出身寒气,现在如愿以偿的后果就是,她觉得自己像被蒸笼蒸着,快被活生生地给捂死了。
全身都是汗,黏糊糊地粘在睡衣和被子上,她想要透透气,可是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上软绵绵的,用不出分毫力气。
“唔——”她微微蹙眉呻/吟。
“怎么了?”时寒沥在外间听到动静,几步走到她床边,见她挣扎着要起身又起不来,赶紧上前坐到床沿,伸出一条手臂绕过她的后颈扣住她的一边肩膀,小心地托住她让她躺靠在自己身上。
“嗯——”她枕在他胸膛上的小脑袋动一动,无力地道,“热,难受——”
他顿时明白过来,垂头在她耳边低语:“身上都是汗对吗?要不要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她在他怀里可怜巴巴地点两下头。
于是他帮她掀开被子,另一手伸到她的腿弯处,将她打横抱起送到浴室,又为她调好热水,而后拉上浴室的门。
在她洗澡的间隙,他回到她房间,摊开她的被子透气,好让她一会儿回来继续睡的时候不那么闷热。
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的付晚晴终于觉得身上稍微松快了些,但光着身子的她马上发现了一件非常窘迫的事情——她刚才没拿换洗衣物进来。
怎么办,只能开口向外面那个男人求助,不然她总不能一直待在浴室不出去吧?
红着脸站了两分钟,她硬着头皮弱弱地冲外头道:“那个,james,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下睡衣,呃,还有短裤?”
“在哪里?”他走到浴室门口隔着门问她。
“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谢谢了。”她把脸埋进双手里闷闷地道。
天啊,好尴尬啊,简直没脸见人了。
“你稍微等一下。”他回身走到她房间,弯身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
一股女性馨香扑鼻而来。
她的睡衣睡裙都是可爱型的保守样式,一件性感风格的也没有,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它们的主人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他随手拿一件睡裙出来,又打开第二个抽屉,这一阁是短裤和文胸,无一例外也都是保守样式,很难想象以她热情外露的性子内里竟然是如此守旧。
抽屉最右边的一个小角落里,躺着一个崭新的文胸,上面的标牌还未被拆掉,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吊牌上:32b。
他顿一顿准备关上抽屉的手:他一直以为她只有a的,没想到,居然是b?
果然,她说的对,他确实不够了解她。
拿着衣物回到浴室门口,他轻敲两下门,然后,门被拉开一条小小的缝,一只如玉小手怯生生地探出,在接触到衣服后飞快地接过去缩回手,浴室的门又在他跟前关上了。
他盯着紧闭的门看了片刻,里头传出一阵换衣服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低头轻咳一声,转身就走。
付晚晴换好衣服出来,见时寒沥站在客厅的餐桌旁,正捣鼓摆弄着碗筷,她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过晚饭时分。
她走过去想帮他搭一把手,嘴上随口问道:“你叫了外卖?”
他回头看到她:“你去床上躺着,刚洗完澡,去被窝里钻好,别又着凉了。”
“哦。”她吐吐舌头,晃荡回自个儿房间爬床上坐好,这才发现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杯水,一杯温的,一杯冰凉。
稍一怔愣她便反应过来,这两杯水是时寒沥为她倒的,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醒,所以给她倒了两杯水,一杯是热水瓶里滚烫的开水,一杯是外面冷水壶里的凉白开,这样等她醒来想喝水的时候可以随时自己兑着喝。
明明他就在她身边,他却还想得如此周到,怕她口干等不及,事先都帮她准备妥当了。
她端过那杯晾凉的温开水,低头喝上一口,温热在干涩的嘴里泛开扩散,她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正慢慢地喝着水,时寒沥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坐到她床沿。
“肚子饿了吗?”他放下碗,伸手将她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拉一截把她给裹严实,“水少喝一些,先吃两口粥,就算吃不下也稍微垫垫,不能把胃饿坏了。”
“嗯。”她轻应,放下水杯去拿碗。
他抢在她前头把碗端回去,用调羹舀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她就着嘴边的勺子把粥吞了。
南瓜小米粥。小米喷香细腻,南瓜软糯柔滑,粥不薄如汤水,也不厚如粘胶,只是稍稍有一些黏稠,恰到好处。
她倒不知道她家附近什么时候开了那么好的一家粥店。
“出了身汗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一点没?”他问。
“嗯,比前两天好一些了,但还是难受,全身无力。”她有气无力地道。
“那是你烧还没退,等烧退了就好了。”他一勺一勺慢慢地喂她。
她看着他悉心照顾她的样子,静默片刻后道:“你在z所工作的时候很忙吧,哪像现在,还有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你以为在企业里工作比在事务所轻松?事是人找出来的,你要想混,在事务所一样混,你要想干点实事,在哪都一样闲不下来。还有,”他深深看她一眼,“在你身上花时间,不浪费。”
她自动忽略他后一句话不理会:“可是在企业里,财务部的地位不高,至少肯定不如你以前在事务所那样受重视,你真想做点事肯定也会面临重重阻力,并不容易呀。”
“你做了那么多年的会计,眼界倒是越来越窄了,如果你把自己创造的价值仅仅等同于一个做账机器,那的确看不到什么前景。”
这男人一如既往的毒舌,不过她对此丝毫不在意。
“那你对自己创造价值的定义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我对创造价值不感兴趣,这只是附带效应,我只在意做我自己感兴趣的事,仅此而已。”他淡淡地道。
他这话也许说给别人听大多人无法理解,但付晚晴却是一听就懂:“努力不是一种自我感动,不是为了努力而努力,更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可去努力,而只是出于内心深处纯粹的热爱,不求回报地去做一件事才能从中收获真正的快乐。”
“没错。可惜的是这世上大部分人汲汲营营,并没有感受这份快乐的幸运。”他认真地看着她,“我希望你上班工作是因为你真的热爱这份职业,你能从你的工作中获得成就感,而不只是将它当作一种谋生的手段。”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从z所跳槽呢?”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这个一直压在她心上的问题,“你是个工作狂,z所的工作你应当是如鱼得水的,如你所说,你甚至应当是乐在其中的,而且你已经在那里待上了十年。十年啊,在如今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里,简直无法想象,可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跳槽,这是为什么呢?”
他沉默了,看她半晌后不答反问:“你很在意我这些年的经历?”
她突然就觉得有一股子火冲到头顶,可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赌气地道:“对不起james,我不该探问领导的隐私,是我唐突了。”
他轻轻叹口气,放下空了的粥碗,扯过张纸巾细心地擦拭她的唇角:“晚晴,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永远不需要。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
他终究没有说下去,拿着空碗起身走出房间。
她愣愣地目送他离开,心里沉甸甸的,又酸又软。她想要靠近他,走近他,可是这个男人太冷清,这些年下来,他似乎又经历了许多,背负了许多,便愈发深沉隐忍。既已习惯了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又怎可能一朝一夕间轻易敞开心扉吐露心声?正如现在的她不会跟他倾诉五年前她痛失父母双亲的噩梦,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坚强又脆弱,敏感又装作若无其事,明明喜欢对方却又因孤独太久而踌躇不前。
成年人的世界里,早就丢失了从前弥足珍贵的飞蛾扑火,不计后果,如今只悲哀地剩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更何况他这匹离群的孤狼,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
她也叹口气:唉,她到底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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