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姿拿出绣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寒冬里的风,竟吹不干身上出的汗水,她微微颤颤的,“是……”
还不等林姿说完,宋坤心下明白,一计眼神看过去,厉声喝道,“闭嘴。”
宰相府的构造,是宋坤亲手命人设计构建的,他心里最是明了。东侧和西侧不仅是位置的不同,就连房内的装饰构造都是不同的。
林姿的意图,宛若司马昭之心。
步行了好一会,才到了宋玉笙的住所。出门时,宋清歌特地让知夏和知寒二人守在门口。
这几年宋玉笙洋装出来的病态,使得林姿对她已然卸下来心防,也不再在宋玉笙身边安插人手。久而久之,服侍宋玉笙的仆人,实际上只有知夏和知寒二人。
府里的巡卫,也早在上一个转弯处消失。
宋坤见到这二人,心下的怒火越来越旺。因为喻言的死,他过意不去,一直不知道如何和这两个孩子相处,特别是宋玉笙,说话方式,行为动作,宛若喻言的重生。每每见到,脑海里都能浮现出喻言的模样来。
因此,他尽力避开了和宋玉笙的相处。心里知晓,对待宋玉笙和宋清歌,他心里始终是有愧的。这才三不五时的送了许多玩意给宋玉笙。
张管家在前门首先推开了门。
室内空空如也,一目了然。原本喻言留下来的东西,早就消失不见。他让人送来的东西,想必也到了另一边去。
宋玉笙让知寒重新燃起了炭火,室内的温度一时没有上来,冷意逼人得很,她经不住冷,脸上很快的苍白了起来。
宋清歌注意到,连忙脱下了身上披着的斗篷,该到了宋玉笙的身上,眉目上挑,直视着林姿,眉间怒气不减,“妹妹身子弱,我可算是找到理由了。”
这句话为威胁意味十足,也一下让宋坤醍醐灌顶一般,他转身动作流利。
“啪——”
林姿的脸色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巴掌印。
林姿一下跪倒在地上。心内知晓大事不好,在她原本的计划,本是这两天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宋玉笙换回原来的住所。
在她看来,宋玉笙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如何都不会抖出她的所作所为。她万万没有想到,宋清歌会提前回来。
一切来的太突然,宋清歌突然问起一副画的来历,宋坤会要求来看宋玉笙的屋子……现在这一幅局面让她措手不及。
林姿心里是清楚的,宋坤平日里对待宋玉笙多么的冷清,心里就有多么的爱喻言。纵使喻言已薨,随年岁增长,这份爱有增无减。任凭如何,都会任由宋玉笙受了这份委屈。
林姿再也不见往日里言笑晏晏的模样,面色苍白,脑海里飞快的回想着补救的法子。
“不知深浅的贱人。”宋坤气红了眼,他是朝野上下被誉为最好脾气的宰相,恪尽职守,言语温和,当下被气的急了,也不管不顾。
“笙儿是如何待你的?不计出身,喊你一声林姨娘。她再如何病弱,也是我宋府的嫡小姐,是德善郡主之长女,更是当今皇上亲封的县主。她的身份是如何的尊贵,你可知晓?”
宋坤怒火攻心,咳嗽了几声,又接着道,“若是她真要追究,你以为我保得住你吗?”
长发遮挡,宋玉笙看不见林姿的脸色,只觉得这个女人不会就此而止。
林姿恍然大悟一般,跪着爬到了宋玉笙的脚边,扯着她身上披着的斗篷,声音里百般的委屈,“笙儿,你要怪就怪姨娘。是姨娘管理不力,姨娘本就是污乱红尘里出来的女子,对管家之事知之甚少。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让你蒙受了此番冤屈,是姨娘的错,都是姨娘的错……”
林姿哭的楚楚可怜,精致的鹅蛋脸满是泪痕,一眼便是惹人怜惜的可人儿。
她哭动人,宋玉笙却只觉得心寒。祸到临头,林姿依旧是想着法子撇清自己。
听到林姿的话,宋坤犹豫了一下,毕竟林姿是他这几年的枕边人,也算得上的善解人意,温婉大方。
可宋玉笙受的委屈,绝不会没有林姿之过。
“姨娘好口才。”宋清歌冷笑出声,眼睛盯在林姿拽着宋玉笙身上的斗篷,心下不快丛生,他动作不带一丝拖泥带水,踹开了林姿,“即使如此,管家之事就另选贤能吧。曾听闻娘亲说过,二姨娘的经商头脑不亚于商贾大家。笙儿阅历尚浅,还可跟着一起历练学习。”
二姨娘朱清,是喻言的远方表妹,做了滕妾,一同嫁入了宋府。膝下无子嗣,是个淡漠性子,一心礼佛。
“这……”
宋坤略显犹豫,之前他之所以把管家之事交给林姿,就是因为朱清的性子,不愿意掺杂这些烦事。不然以朱清的身份排位,理应由她来主持管家之事。
她是知道朱清的,不见得会接下这个差事。管家之位,兜兜转转怕是还回到她这里来。
见事情有了转机,林姿立马开口,带着哭腔,“妾身觉得此举不错,是妾身才疏学浅无法担此大任。二夫人定是比妾身更有贤能。”
宋玉笙淡淡开口,本来此番的目的就是夺了管家之权,不打算和林姿多做纠缠,“爹爹莫担心,朱姨娘始终是照顾着笙儿的。”
此番是宋玉笙受了委屈,宋坤一心补偿,她说的话自是不会在去反驳。更何况,按照朱清的身份,宋玉笙还要唤一声表姨。血缘位分在这,想是不会再苛刻宋玉笙了。
“好,我待会命管家前去。”宋坤松了口,余光一扫还跪在地上的林姿,到底是心有不忍,但宋玉笙的事情,绝不能轻饶,“林姿,不管事情缘由如何,始终是你的过错。我会命人查探,若是你刻意为之,这宰相府,绝容不下你。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便让笙儿迁回原来的住所。你和诗柔婉柔,便住到这来。另外,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这院子半分。”
东侧的别院和这里可是天差地别,她努力五载,一朝覆灭。喻言在时,她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妾。好不容易熬到了个姨娘的位分,现如今她的儿子和女儿也不放过她。
既是如此,她也不必留有后手。
林姿咬了咬牙,眸光变得阴鸷了起来,低低的应了声,“是。”
等处理完管家的事情,天色已晚。宋坤早就被这堆糟心事堵住了,再也没有胃口用膳。估计到宋玉笙的身体,不适合大晚上的来回奔波。
“罢了,今天到此为止。歌儿,你们兄妹二人许久未见,今晚你们就好好叙叙旧。”
宋玉笙也不想和宋坤多相处,但难免一番演戏。面上稍稍显露惋惜之色,应了是。
宋坤看到这一幕,心下不忍,如此乖巧的一个少女,为何有人竟如此的恶毒。他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稍稍安慰了宋玉笙两句,便离去了。
二人站在原地,目送宋坤和林姿一行人的离开。
宋清歌出来前便料想到有这么一出,晚膳时间不到就命知夏知寒去准备了。二人回到屋内,知寒便把刚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今天这出戏,大快人心,知寒这稳重的性子,面上也难得的带了喜色。
宋清歌坐下,一个劲的给宋玉笙夹菜,“多吃些,你看你这身子骨。”
宋玉笙平日身子骨弱,吃多了便回呕吐不止,平日她有分寸细嚼慢咽几口就罢。她不想让宋清歌再为她的事烦忧,也没有拒绝。
知夏站在一旁看得心急,小声提醒宋玉笙,“小姐,注意身子。”
宋玉笙摆了摆手,“无碍。”
宋清歌一听到这个,宛如是身体的条件反应,张口问道,“笙儿怎么了?”
没得宋玉笙的允许,知夏也不敢随意开口,只是立在一旁垂着头。
“小丫头杯弓蛇影,无碍,哥哥莫担心。”宋玉笙轻笑,转移了话题,开着玩笑,“朱姨要是知道,哥哥一回来便给她揽了此般差事,怕是要对哥哥有怨了。”
宋玉笙没有唤朱清为姨娘或是夫人,二人实则一直都以表姨的身份相处,关系甚好。
宋清歌没有多想,顺着话题也停下了布菜的手,“朱姨可不是此等小家子气的人。自娘亲去世,也就朱姨的帮衬,你我二人才能在林姿手里活下来。如今哥哥回来了,这一笔一笔,原属于我们的东西,一样不差的都会拿回来。”
“这些事情,都不算大事。哥哥切记小心行事,林姿绝不是会因此而善罢甘休的。”
饶是这几年宋玉笙已然对林姿构不成威胁,林姿的小把戏平日里也未曾停过。更别说,是如今凯旋归来的嫡长子宋清歌。
想了想,宋玉笙心下难安,再次小心谨慎的叮嘱道:“哥哥切记小心。”
宋清歌没有多说什么,抬手,安慰似的,抚了抚宋玉笙的发顶。
心下对林姿的怒火不怒反增,离家之时他便预想到林姿不会多照顾宋玉笙。渝司特地派遣了知夏知寒两人好生照料。没想到,宋坤竟将管家之权交给了林姿,对宋玉笙更是不闻不问。
她十岁时,是如何跟林姿斗智斗勇。这种画面,宋清歌不敢去想。
而今宋玉笙年方十五,可她身上哪里有过一点的孩童模样。她活的却比任何人都更加辛苦,乖巧懂事,小心谨慎,万般苦楚,一一隐忍。
他知道,宋玉笙不过就是给他这个哥哥,一个活下去的念头。在没了娘亲之后,他不敢想,若是没了宋玉笙,他还能否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宋清歌轻轻阖上眼帘,缓缓睁开,眼前少女笑颜如花,明媚如阳,是最美好的模样。
他道,“哥哥护你周全,莫怕。”
我既归来,愿以命相搏,护你一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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