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杨扬感到意外的是，方平居然还学过急救，动作、流程都很规范。

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就是方平现在住的医院），花臂男被推到急诊室救治。急诊室门外，他两个同伙一直拦着杨扬不让走，说一定要她把他们三人的医药费给出了。

“你不出，我们就报警！”绿毛男威胁说，“我知道你是这里的医生，要是警察过来，这伤人罪是肯定跑不了，到时候你工作都要丢！”

刚刚救护车来的时候，那几个急救员与杨扬认识，很明显是同事关系。

杨扬咬着牙不说话了。根据她对医疗系统的了解，对方说的多半会成为现实。可这个工作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黄毛男见这话似乎起作用了，忙接口：“还有，后面的休养费也不能少，起码每人两万，不然就报警！”

“你们！”杨扬眼圈都红了，双拳紧握到微微颤抖。

看来好像是掐到她命门上了，黄毛的贼眼亮了亮，继续说：“如果不想我们报警也可以，等下跟我们去边上旅馆开个房，让哥几个先消消火。”

听到这里，绷紧的拳头松了下来。对这种人渣，你退一步，他们就会进两步，到时候只能换来无休止地纠缠。杨扬有自己的原则，现在底线将被触及，她已经做好准备，就是丢了这饭碗，也要让这几个蛆虫好好“休息几天”。

正当她即将爆发的时候，急诊室的门开了。

居然是方平搀扶着花臂男出来。

方平平静恬淡地笑着，而花臂男却显得有点气急败坏。他甩开方平的搀扶。其实方平也就是虚扶一下而已，所以他很轻松就挣脱出双手，虽然步伐还有点虚浮，但挥出巴掌的力道却一点不小。

“啪啪”两下，黄毛和绿毛一人领到一个大耳光。

“大哥，这是……”两人都愣了，捂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两个不长眼的东西，快跟医生道歉！”花臂男狠狠呵斥。

两个小混混就像木偶一样，鞠躬、道歉。

“傻愣着干什么！跟我去缴费！”骂骂咧咧中，三人摇晃却又快速地消失在了过道尽头。

“发生了什么？”不要说那两个杂毛混混，就连杨扬都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看向方平。

方平伸手轻轻捋一捋额前的头发，就仿佛此时自己身上正散发出无限的魅力，而脸上却是一脸风轻云淡，故作深沉地说：“大概一个人在经历生死后，会产生质的变化吧。”

看他这样子，杨扬不由噗嗤一乐，原本不悦的心情顿时开朗许多。她伸出手，说：“谢谢你帮忙救人。现在我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杨扬，是新到这里的医生。”

她的名字方平当然知道，还大概能猜到她从叶氏医院跳槽到现在这医院的原因。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暗地里的，看着对方白皙小巧的手，他心中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小激动。

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脸，努力摆出一副天下老子最帅的样子，只是下意识在衣服上擦手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臭屌丝的本质。

手僵硬地伸出，与那小手轻轻一握，“你好，我叫方平，是个即将失业的学生。”

两人相视一笑。

她的手与想象中很不同，不是一般女孩子那种很柔软的，而是偏硬的，甚至还带着一点粗糙。

杨扬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只握了一下，便把手抽回，俏脸上微微泛红，看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两人尬聊了一会儿，互换了个微信，然后她指了指自己的包，受伤的狸花猫被放在里面，“我认识个兽医朋友，我先带着小家伙去看看情况，下次见吧。”

刹那间，方平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那种不满时光飞逝的悸动。

*

三个混混躲在过道尽头，偷偷回瞄了几眼。绿毛男问：“老大，到底怎么了，我们干嘛要怕那个小子。”

花臂男重重扒了一下绿毛男的头，一根手指竖在嘴巴中间，低声呵斥：“你想死啊！小声点！”

然后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这里，才轻声开口：“你们知道我在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不等边上两人回应，他就已迫不及待地继续说下去：“老子当时都差不多要挂了，灵魂都出窍了。可比这更恐怖的是，老子亲眼看见那个小子带着只黑猫，把一个鬼魂给打得魂飞魄散！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可以让我们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这特么不是比死更可怕吗！”

黄毛男艰难咽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地问：“老大……真的有灵魂啊？……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话没说完，他头上也迎来了重重一扒。

“老子倒是希望是幻觉！可特么幻觉也不可能让两个人出现同一个幻觉里吧。”他微微一哆嗦，“那小子刚才跟我说，如果我们还敢再找一丁点麻烦，他就会让我们死得不明不白，魂飞魄散。”

“可这小子看起来很普通啊。”黄毛有点不服。当然迎接他的又是一巴掌。

“你不服你去！我可先警告你，要死死远点，不要连累我！这世上有的是你不知道的厉害人物，得罪了他们，搞不好还要连累你祖宗十八代！”

黄毛被训蔫儿了，老老实实地跟在花臂男后面，做个跟屁虫。

*

回病房后，方平被父母说了一顿，不过最后还是被他以饭后散步给搪塞过去了。

再迟一点，父母回了旅馆，黑猫跳上了窗台。

“喵。”它叫得很不高兴。

方平知道它的意思，上去对着它的黑脑袋就是一顿薅，嘴里嬉笑着：“急什么，杨医生带你女朋友治伤去了。不治好，怎么给你生孩子？”

黑猫不满地从他手中挣脱开，对着它龇牙咧嘴。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方平无奈，“明天我带你去找她就是了。”

说实在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期待。

傍晚时候发生的事，似乎同时抽干了一人一猫的心情。是夜，他们第一次什么都没做，夜星也没有回去，就那样安静地躺着。人儿眉头舒展，猫儿眉心紧促。就算不知何时睡着，他们都还是保持了这种有趣的表情。

第二天一早，病房里来了一个客人，方平出事以来的第一个客人——他的室友胡皓。他们寝室是四人间，其他两个都到外地实习去了，胡浩是景市本地人，而且看起来也比较安分，就留在了本地实习。方平与室友的关系都还不错，跟胡浩尤甚，大概是他有点小胖，看起来比较憨厚。

胡浩很有礼貌，叔叔阿姨地叫个不停。终于逮到方平父母都出去的机会，他坐到方平身边，小心谨慎地低声说：“二子，作为兄弟，有些事我觉得我不应该瞒你，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二子是方平的外号，因为方平倒过来念就是平方，平方不就是数字上面的那个“2”么。

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不过方平还是假装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笑着说：“胡小胖，有屁快放，别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胡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实习的地方对面，就是叶尔德大酒店。这几天，我天天看到许安妮和叶霄成双成对地出入那里。”

叶尔德大酒店是景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那里一晚大概要花掉他这种穷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以前许安妮和他在一起时，开房也只能去那种一晚99的快捷酒店。而现在……

方平心里很复杂，也很难受，脸上的轻松再也假装不下去，最后只能低着头，叹了口气说：“我跟她已经分手了。既然她能找到更好的，就祝她幸福吧。”

这话，他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胡浩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大学里的爱情，终究逃不过“太监”的命运。本来我还以为，你们会是百里挑一的那一对……”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胡浩也劝了一会儿，等到父母回来，他也就起身告辞了。

送走客人，父亲给他带了个消息，说医院这边昨天已经确定他的身体已无大碍，接下来就是需要时间休养，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下，父亲已经决定今天就出院（难怪昨天傍晚的时候不在）。而且他已经租好了个屋子，打算让方平去那里休养一段时间。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方平一个措手不及，只有傻愣愣地点点头。过了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因为心里出现了另一种难受，淡淡的，隐隐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想到了那件白大褂，那个瘦瘦小小的短发女孩。

自嘲一笑，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无论穷还是富。

他知道父亲已经去办出院手续了，总不能现在跑过去说，我要追女医生，我不要出院。这种话，就是杀了他也说不出来。

不过，还是有一股冲动一直在刺激着他。他想再去看她一眼。可是他没有问过杨扬具体在哪个科室，只好凭着自己的推断去找。

当上天眷顾你的时候，会有根线，叫冥冥中自有天注定，把你牵引过去。

方平很轻易地找到了她。

“我要出院了。”方平不好意思地说。

杨扬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开心地笑了起来，“恭喜啊，恢复得不错，回去休养一两个月就应该可以行动无碍了。”

这是标准医生看病人的眼神。方平不太舒服，憋了半天，说了句：“那个……昨天那只黑猫你也看见了吧？”

杨扬点点头，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要干嘛。

“其实那只黑猫是我的。”怕杨扬误会，方平忙接口，“但那只狸花猫不是。”

“主要是我那只黑猫想要和你那只狸花猫一起玩，”他咽了口口水，这说法听起来真的好扯又好蠢，不过此时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能不能要个你的住址，我好带我家猫去找你……家的猫玩？”

杨扬依旧笑着，只是笑容里似乎透着点为难。方平刚想再解释几句，却听见她说：“要不这样吧，你把你的住址告诉我，等狸花猫伤好了，我去找你玩。”

这是被拒绝了吗？

方平心中苦笑，脸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能笑着说好。不过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临时住哪里，就只好约定，等确定地址，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

方平说到做到，下午到了出租屋后，确实第一时间在微信上发了定位给她。只是她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