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的作用立竿见影，黑猫刚一落地，方平体内便又恢复了一丝力气。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怀里的恐怖鬼魂推开。

不要说这是个男的，就算是个女的，被火烧成这个样子，他抱着也着实觉得恶心。

连滚带爬地跟夜星后退几个大步，感觉达到心里的安全距离了，才稍稍安下心来，开始正视起躺在地上的付立鬼魂。

这鬼是目前为止，他们遇见过最猛的鬼了。之前碰到的游魂恶鬼，使用珠子，基本上是磕到者死，擦到者伤，眨眼间就会消散不见。而付立，离他被夜星洞穿已经过去快半分钟了，还没有消失，只是躺在血泊里，不住地抽搐与呻吟，整个魂体肉眼可见地淡了一层。

一人一猫大眼小眼地注视着那里，期待着对方可以一层一层地淡下去，只要最后能消失，慢点也无妨。

然而，它们失望了。魂体逐渐不再变淡，抽搐逐渐停止，呻吟也逐渐消失。

一阵夜风吹过，就连黑猫都感觉被冻得直哆嗦。

“别看了，我们快跑吧！”夜星感觉情况不妙。

经它提醒，方平也回过神来，自己的目标是救人，不是斩妖除魔。于是他点点头，迈开步子准备朝阿良那边去。阿良现在昏迷着，正有利于附体，那样方平就能试着驾驭他的身体逃跑。

可脚步还没踩实，夜星却突然大喝：“小心！先别过去！”

身形急忙刹车，抬眼看去，躺在地上的付立又起了变化。原本痛苦扭曲的面容已经不见，换以一副平静，甚至略带微笑的表情。

只是，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已经不见了眼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墨黑。

“你们还真是有点手段。”他躺在地上，说完这句却突然大笑起来，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继续说着，只是声音已完全不同，“我说过，我就是这大楼，这大楼就是我。”

说着，不见有任何动作，就像一个被牵线的木偶的一样，整个人慢慢浮起，在半空中竖起、直立。他的双手缓缓抬起，展开，至水平。

看上去，好像一个悬挂半空的十字架。

低垂的头颅猛然抬起，月光洒向漆黑瞳眼，反射出的，全是疯狂。

“只要这大楼存在，我就死不了！”他癫狂地大笑着，整栋废弃大楼内忽得阴风大作，“呜呜”之声，仿佛是无数冤魂们的哭喊。

“喵！”黑猫一声厉叫，方平钻入黑猫身体，黑影再次如电蹿出，直袭付立胸口。

方平与夜星同时感受了威胁，很严重的威胁！与其在这里听他啰啰嗦嗦拖延时间凝大招，不如抢先动手。一次冲击不是没有用吗？那十次、二十次呢！

然而，他们暂时还没有机会验证这个答案。

一道约有手掌粗的黑色物质，自墙体内骤然探出，冲向黑猫。

黑猫身处半空，四爪无处借力，只能凭借着优异的动物本能，凭空硬生生扭转身体，将将避过。

“侥幸。”方平心中暗叹。

只是这叹息还没有出喉咙，便突然感觉后腰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剧痛霎时传便全身。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竟已经被打出了黑猫身体。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转头去找夜星，它正倒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任凭怎么呼唤，它都一动不动，生死未知。

“你把它怎么了！”方平挣扎着站起来，瞪着付立，目眦欲裂。

“没什么，最多就是和我融为一体而已。”付立笑得癫狂，有两道黑色物质在他身体萦绕，看来刚才自己和夜星就是被另一道黑物偷袭的。

对于这“黑色物质”，方平并不陌生，之前的医院里，自己就差点被它搞得魂飞魄散。这种人死时所产生的怨气，此地之浓厚，远不是医院可比。

“你别急，你和你那只猫还会再见的，在变成我的一部分之后。”对方顿了一下，“就像他们一样。”

他们，指得是房间里的十几个灵魂。

在付立说完这句话后，这个房间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四周开始变得扭曲，扭曲中，墙面上的黑色阴影居然慢慢脱离，慢慢向中间靠拢。

十几个原本昏昏噩噩的灵魂，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开始在房间里慌乱的横冲直撞。只是，每一个碰到阴影的灵魂，都会眨眼消失。而消失前，他们会从游魂的状态恢复，然后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惨叫声在这空间里此起彼伏，付立闭上眼，享受地听着，仿佛在听一曲交响乐。

阴影运行很快，眼看就要到达自己这里，方平急得直跺脚。这鬼东西，一看就知道对灵体有巨大伤害。他曾尝试过能不能沉到楼下去，可结果不出他所料——不行。他想找个身体躲一下，但现在黑猫、阿良、龙哥，都已经被挡到了阴影外，而自己脚下只有几节残肢，连个完整点的尸首都没有，真是想躲都没地方躲。

难道就要这样交代在这里了吗？

情急之下，方平再次大声疾呼夜星，只是黑猫始终不曾动一下。

正在绝望之际，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哥哥。”

阿良！

方平猛得转头，阿良刚刚被阴影扫过了，他没事，说明附到肉身里就能躲过去！于是他立刻大喊：“阿良，快到我这里来！”

阿良没有丝毫停顿，连滚带爬地飞扑到方平跟前，方平二话不说，一头钻了进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被人压到了身下。

就在此时，阴影扫过，阿良的灵魂与肉体同时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哀嚎。

想错了！这阴影对人也是有伤害的，或许可能没有对“孤魂野鬼”的伤害大，但也决不是可以轻易承受的！阿良什么都没说，直接就飞扑过来，显然他是知道这种痛苦的，甚至他可能就是被痛醒的！

“阿良，你怎么样？”方平钻出他的身体，焦急询问。

阿良的笑容还是那样纯真无邪，只是说话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断断续续，“我没事……我没……”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的头再也受不住力，重重磕在了地上。

方平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自己眼前的世界，突然间都变成了红色。

房间里恢复了清净，四面的阴影最后都融进了付立体内，原本淡下去一层的魂体，不仅完全恢复成之前的样子，甚至看起来更加凝实，连在身体周围萦绕的两道怨气都不知何时变粗了不少。

黑色的眼眸对着红色的眼眸，他笑了笑，“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说话间，随手一挥，一道怨气如灵蛇搬，朝方平扑去。

方平不躲不避，他感觉自己体内似有一团火焰在烧，烧得他无比饥饿，他需要马上进食，不然感觉自己立刻就会被烧死。

是的，马上！吃掉眼前的一切！不管是什么！

对着飞扑而下的“黑蛇”，他选择迎面直冲而上。嘴巴不知何时已经张开到了一百八十度，长虹吸水般，将“黑蛇”不停吞下，直至其完全消失。

“呼。”

方平深深喘了一口气，鼻中喷出两道浓黑怨气。

怨气消散，人影消失。

付立轻蔑地笑了笑，“这样的怨气，我还有许多许多，来，让我看看你能吃得了多少！”

语音落下，他与方平之间，仅仅不足十步的距离上，怨气自四墙、地板、天花板里，一道道、一根根穿出，都比刚才方平吃下去的更黑更粗。它们像触手一样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型网兜，迎接着“飞鸟”的“自杀式”攻击。

怨气触手一道一道在方平眼前破碎，又一道一道在他眼前重现。又有许多怨气被他吃了下去，现在的他，周身黑雾缭绕，分不清是外面要钻进来的，还是从体内满溢出去的。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处于溃散边缘。上次在医院时，他虽然疯狂，但仍有一丝意识保留，所以他还能记得当时发生的一切。可如果连最后这一丝意识也保不住，那他就真正丧失自我，变成了恶鬼。

然而，他不要退，也不能退。对手太强了，前进，大概率是死，可是不前进，百分百会死！而且不但自己活不了，阿良、夜星也都要死！

坚持住！坚持住！！！

他在心里怒吼，脚步更加用力。

“黑网”层层断裂，带着一身浓墨，方平终于冲到了对方面前。

迎接他的，依旧是一张轻蔑的笑脸。付立没做任何动作，任由他张开大口，任由他贴上自己的身体，任由他咬上自己的脖子。

“喂，小子，你是快死了吗？怎么咬人都不痛啊？”付立嘲弄地说。

“因为，你是臭的。”方平松开口，回答，“我需要先过滤一下。”

说完，方平的双手一紧，将对方牢牢抱住。而他的身后，一道黑影极速飞奔，掠过他在怨气网中留下的通道，朝他的背后径直撞去。

一箭双雕，一猫双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