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川抬起衰弱的眼睛。
诺子的手被透明的输液管缠绕着,白皙的左臂被纱布紧紧裹着,里面的红色似乎弱了许多。她头顶的支架上挂着两瓶装载药物的瓶子,一瓶空着,另一瓶下了一点,随着墙壁上的秒针滴答滴答地流着沙粒的足迹,在瓶颈处向上冒着的气泡,浮出水面,随之炸裂。
那些漫长的时光,那些漫长的疼痛,那些漫长的孤独,那些不知所踪的偶然发生的一切。
那些随之而来,随之而涌入岩川眼角的泪水。
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些,是愧疚吗?
诺子望着岩川,头发乱糟糟的,双眼苍白而无力,渐缓的喘息声,稍微驼着背,一只手扶着半开的门。
“你——”诺子的眉宇微微上扬,尽力地在心里想着眼前的这个男生的名字。
“岩川吗?”
“嗯,是。”岩川尽力地说着,“我是岩川。”
“啊啊。”护士摸了一下岩川的额头,惊愕地说道,“这么烫,你怎么了同学?”
岩川望着诺子轻轻笑了一下,随即倒在了地上。
也许是为了你吧。
也或许是想要面对你吧。
抱歉了,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每次我都会在栏杆那里趴着望向你,上课也依然会透过窗户,尽管被篮球架挡住了视线。我知道,你的疼痛,你的孤独。
所以,为了你的疼痛,你的孤独,我终究还是来了。
————
岩川从病床上醒了之后,右手微微晃了一下,插在自己手背上的针管不小心被移动了一下。那个在血液里忽然拉扯的,瞬间贯穿整个身体的疼痛感,也让他不禁轻微叫了一声。
“你醒了?”诺子在远处的书桌上坐着,望着他,“那个,你旁边的桌子上有热水,如果凉了就让护士重新换掉,护士说的。”诺子说完后便转身看起了书。
岩川知道自己也被打上了吊瓶。
护士告诉自己是因为过度的着凉,导致了身体持续的高温,没有什么大碍之后,随即便出去了。
时光在片刻宁静的屋子里似乎刻意缓慢了自己的脚步。
护士在隔壁的屋子整理着资料,天花板上的白织灯时而被窗外吹来的晚风摇晃着,屋子里的影子也跟着微微漂浮。钟表滴答答响着,吊瓶的气泡也有节奏地破裂着。
诺子一个人看着书,偶尔翻书时沙沙的声音在这样一段宁静的屋子里变得无比安详。
夜晚的光,和白天相比,很微弱。
夜晚蟋蟀的声音,和午后的蝉声相比,也很微不足道。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对于诺子觉得很漫长的夜晚。
在岩川的眼里,是无比欣然的。
欣然的,会让人觉得很短暂。
————
“诺子。”岩川本来就很好听的声音加上感冒之后的沙哑,像是一股潮汐的海,穿过屋子里无数的尘埃,翻滚着涌入到了诺子的耳蜗里。
诺子转过头来,望着已经半个身子靠在床头的岩川。
“你不想知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的吗?”岩川问道。
“我知道呢,护士都说了,是碎玻璃划的。”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想,不过这个想法已经过去了。”诺子说道,“我相信那个人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听到了吗?
她的事情甚至连班主任都不知道,学校处罚我只是简单的玻璃的事情,而真正受伤的是她才对。
为什么你觉得那个人不是故意的,他现在就在你面前,却连亲口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他值得你原谅吗?
一大堆一大堆想说的话已经憋到岩川的胸口,可就是说不出来。每次岩川闯了祸之后都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承认的,除非有人威胁自己,威胁自己处分,威胁自己叫家长,威胁自己开除。
可这次,能有什么威胁呢?
可为什么,这次却比以前的情况都要复杂,我这次为什么特别想承认,我为什么这么想要承担这个后果。我不是这样的人啊,我从来都不是愿意自己承担后果的人啊,我一直都是坏学生才对啊。
那些一大堆的话终究没有压下去,随之自己哽咽的时候从嗓子里冒了出来。
“其实——”岩川刚刚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其实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想也许那个人会愧疚,但是已经发生了,我也慢慢的习惯了这些,如果因为这件事会让他改过自新的话,这样也是很好的,不是吗?”诺子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年纪,女孩子往往都要比男孩子成熟。
大概是因为女孩子往往都是感性的吧。
我会愧疚,我是因为你而改过自新,我会慢慢地不再那么草率,不会闯祸,不会逃避。
可是,你的痛苦,你的孤独,会慢慢愈合吗?
很长很长时间的平静,秒针不知道已经旋转了多少圈。
温柔的月光下依稀听得见几个影子在操场上匆匆走动。
诺子的吊瓶下了一半的药水,岩川的吊瓶也是。
护士早就整理好了资料,抱着手机刷着微博的动态。
我会因为这件事情变得好起来,但是愧疚,依然会在,如同你胳膊上的伤疤一样,有可能就再也抹不掉了。
诺子,谢谢你。
窗外操场上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而且越来越杂乱。
越来越近,像是到了身边。
越来越慌乱。
突然被推开门的声音炸裂得响起,倏然间击败了屋子里的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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