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嘴上吃着肉条，但大半注意力倒是都放在他们的交谈上，这却不是因为想要分辨什么是否对自己有恶意了，而是在努力解析对方的语言。

在35基础量子力的帮助下，方亦渐渐摸到了部分语法规律，对那些已经出现过几次的词汇有了足够的把握。其实每一种语言体系，支持日常用语所需的学习并不非常难，掌握了一些基础用语后，哪怕使用习惯有所偏差，也足够用于简单的交流了。

所以，这会方亦便也开始领会到少男少女们言语中的意思。

原来他们自两天前从湖里发现方亦后，就在争执方亦究竟为何会从空中落到冰湖中，甚至打了赌。这会听闻方亦醒了，便赶过来想要确认赌约的结果，路上碰到那离去的妇人“珊谷姆妈”，得知方亦似乎是不会言语交谈后，仍不死心，还想着从方亦的身上找出线索。

其中一派认定，方亦是被某种飞行的猛兽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当做猎物给抓住，在经过冰湖上空的时候，发生了某种意外，比如遭遇空中乱流，才会被扔下来。

另一派则认为，方亦是修炼法术的方士，乘坐某种骑兽飞上云中，想要采集雷霆的时候遭受意外才被打落的。

前者的论据在于方亦落下的时候光溜溜没穿衣服，如果是捕获雷霆的方士，身上应该有专门的防护装备，而且方亦坠落的那天，分明没有雷霆的迹象，近期也不见雷云出现的征兆。

后者则坚持，方亦身上没有被猛禽猎捕的抓痕，而且方亦从高空落下到冰湖之中，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一定是修习有护身法术的方士才能做到。

方亦意犹未尽地吃完了肉条，一边舔着手上沾满的油汁，一边饶有兴致地听他们争论，在听闻自己光溜溜的时候神情一僵……除了有益于语言的解析外，这几名少男少女言谈中提及的讯息对于初入世界的蚀客来说，都是极为有用的情报，其中捕获雷霆、修炼法术的方士无疑是方亦既感兴趣而又警惕的存在。

不过，没等方亦嘬干净手，垒宏冰屋的皮帘子又被掀开了，先前离去的那妇人抱着一套衣物走进来，将吵闹打断了。好笑的是，那几名少年争先恐后地开始述说，方亦是如何饥饿，想要把盛水的毛骨碗给吃了，所以他们就拿了肉条给方亦，因此如果姆妈发现肉条少了，可别以为他们几个偷吃。

那名叫珊谷的妇人被几人嘴里还剩余的油脂味喷了一脸，哭笑不得，将衣物递给方亦，然后撵着几人出去了，临走时比划了几下，让方亦把衣物穿上。

接着方亦又闹了个笑话，只因为这冰屋造得确实颇为保暖，而那堆衣物又特别繁琐臃肿，所以方亦托大只套了两层便利的衣裤，便不理会其余，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帘子外是一条近乎5米长的斜坡通道，半中间还有一次转折才能上到地面，原来这垒宏冰屋居然是大半埋在地下的。等爬上斜坡钻到地面后，被扑面的冷风措不及防一吹，哪怕是【铁躯】护身，也让方亦手脸顿时僵住，狼狈不堪地又顺着斜坡滑了回去，可谓是丢光了脸面……

等到那珊谷姆妈给喂了碗奶酒暖身，一群热心的少男少女七手八脚地指导方亦重新穿上所有的衣物、手套、皮帽，方亦的脸也熟了一大半。那名在小团体中有着领头风范的少女更是伸手在方亦脸上摸了一把，嘀咕是不是体虚不堪又被冷风吹成了病号，让方亦生出莫名的被调戏感，只好憋着不说话，当啥也听不懂。

直到最后，一名少年竟然想要搀扶方亦爬坡，这就忍不下去了，方亦装作手脚不便，使了个绊子，就让那少年重蹈了方亦的覆辙，顺着斜坡滚回到冰屋里去了，然后和其他几人一起哈哈嘲笑这货笨手笨脚还要扶人，端的是十分阴险幼稚。

一番闹腾后，一拨人总算是都爬出了冰屋，走在了地面上。便见得这是一个用冰砖和兽骨为主要材料搭建出的村落，似方亦之前所在的那种名为“垒宏”的冰屋便是主要的建筑，从地面上看好像一个个圆顶帐篷。冰屋顶上大多还有着简单却颇花心思的纹路装饰，这纹路想必是用有颜色的液体冻结在冰砖里的，除了美观之外应该也有着标识拥有者的作用，比如珊谷姆妈的冰屋上，就是一个看起来像章鱼……实际上是“太阳”的图案。

只是方亦觉得不妥的是，如果雪下太大，那这地下的冰屋，虽说是更能保暖了，但会不会被埋得出不来人，岂不要活生生被堵死在里头？

不过，看这村庄的布局错落有致，还修建有警戒用的哨岗箭楼，想必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着捕获雷霆的奇事，那处理积雪想必也只是等闲。

方亦被那几名少男少女簇拥着跟随珊谷姆妈前行，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眼睛只四处打量，即是好奇，也存了观察地形的意思。这倒是方亦的“蚀客”身份作祟了，对于混沌万界来说，蚀客颇有些“间谍”的味道，不受“天意”眷顾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因此察觉情况不妙，随时准备逃跑算得上必须成为下意识行为的基础技能。

期间，方亦发现了一处兽栏，从兽栏附近挂着的简陋鞍具判断，这村落应该拥有驯化过的骑兽。按照这处兽栏的规格，安置二十头骑兽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整个村落中一共会有几处兽栏……得，方亦寻思以自己目前初入该位面的状态，就算遇上意外，惹怒了这里的原住民，也绝了逃跑的打算吧。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其他人，想来也好理解，这种冰天雪地环境下的部落必定是以捕猎维生，现在天光正好，大部分青壮年应该都在外打猎，天黑前能赶回来就不错了。

说到天光，方亦突然觉察到不对，抬头一看，发现不见太阳。头顶上向所见方向延伸而去都是茫茫一片黑云，再转头寻觅光源来处，竟然惊讶地发现那不知远近几何的天空中，竟然开了一个方形缺口，所有的天光都从那缺口中漏下，就像是漆黑的大房间中一盏孤零零的方灯。而此刻也不是黄昏，只因为这冰雪之地并非位于那漏光的方天缺口正下方，所得的光辉有所削弱，显得不够明亮罢了。

饶是方亦作为“蚀客”，早听闻许多前辈说过混沌各界多有不同，什么奇特的位面世界也存在，此时也被这古怪的天地格局震动得愣在原地，同行的几人催促拍打了好几句才回过神来。方亦不好回话，便装作头脑昏沉的模样含混过去。

最后，方亦被带到了一个大型建筑处。

这建筑显然是村落的重要所在，因为它不仅大，更是整个村落中唯一一处所用的建造材料包含了木、骨、铁多种的。不论坚固度还是美观度，都没有其他建筑能够相提并论。

在这建筑的入口处，还摆着超巨型兽类头骨作为装饰，那头骨形如史前鳄鱼打开的上下颚，五人并排而入也不嫌拥挤，直接充当了门廊。

众人像主动被巨鳄吞吃一样，穿过半人高的骨齿护栏进了内部，来到一处大厅。这冰筑的大厅格局呈现长方形，四下宽敞，比方亦先前所待的冰屋空间大了何止十倍，估计可以一次性容纳八九百人席地而坐，且互相没有触碰。

入口往里大约五步起，每隔几步都架着一口大锅，共计十二口。每一口大锅都能躺下三个成年人，锅底下用石头堆砌了一个简单的围灶。那种石头看起来有点像是烧过的煤炭，但却没有煤炭那种脆弱感，而是保留了用眼睛就能看出的极度坚硬。

周围一圈冰墙所用的支柱，竟然是略带弯曲的巨型肋骨，足有成年人腰围粗细，方亦猜测出处就是那入口头骨主人的两肋。整个建筑风格充满了野蛮、随性却又坚韧稳固，真真是带感到任何人见了都会想要留下影像记录的地方。

这以某个庞然巨兽的骸骨为支柱，配合冰霜之地珍贵的木头和铁所建造的冰屋，想必该是这处部落的议事大厅。

方亦被带到这里，估计会被这部落的管事阶层盘问一番，这是应有之义。

在大厅最里面，此刻唯一正在烧煮的那口大锅旁，有七名裹着皮毯、像树桩一样的老者正围坐着，僵硬得都不怎么动弹。只有其中一人时不时向沸腾的水里丢进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方亦从入口跟随其他人走到几名老者身前的这会功夫里，他就看见了果壳、苔藓、木块、虫子，以及其他几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东西。

从大锅里升腾起来的热气里头杂夹着略微有些苦的香味，让人身心舒畅。

那几名少年欢快地跑到锅旁，脱下手套和围巾，伸手去捧那些水蒸气，发出像是猫咪被抓挠下巴的呼噜声。

只有珊谷姆妈稳重地示意方亦抱住肩膀行礼，见过那几位应当是长老之类身份的老者，方亦老实地照做了，珊谷姆妈又上前恭谨地向那几名老者讲述什么，方亦已经能够大概听懂内容，说的正是他醒来后的一些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