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血红的天空消退，无命之地原本不满诡异色彩的天空再度出现。也在同时，几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三人面前。当然，他们三人在那几个人眼中，也属于突然出现。

昔影、心相、杀宴、六道轮回、辰枫和赢诗。

“小月月，我想要抢一个东西。”空华轻声对月弥说。

“……你确定？”

空华颔首。

“我明白了。”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突兀。若不是一早就知道，定然会被惊吓住。

昔影重伤，躺在鲜血满身的辰枫怀里。辰枫手足无措的攥紧昔影，目光呆滞，眼中尽然是绝望。眼泪纵横，一滴一滴的落在血中，依然褪不去血色的苍凉。

心相一袭白衣之上，也是点点血污。显而易见，他也受伤了。杀宴蹲在昔影一旁，正在传输灵力护住昔影的心脉。虽然察觉到了他们三人，但不敢有分心。不然，他受伤了没什么事，若是昔影保不住，他死也难赎。

现在，完好无损的，除了空华、罪剑和月弥三人，就只有赢诗了。

“你，满意了？”六道轮回一松手，无魄神剑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随即，他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得苍凉、尖锐、悲戚、绝望和疯狂。

空华心中一怵，人道的笑声，就像是一把刀，深深的扎入了她的心中。她不痛不痒。让她痛苦难耐得只能笑出来的，是心相失望的眼神。

心相失望的看着她。只是那么看着，没有任何指责，也没有找她算账，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就在这时，月弥一个闪身，将无魄神剑捡起，迅速退回到远处。

仍在疯狂笑着的人道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依旧在笑着。

倏然，他不笑了。

因为，现在的六道轮回，已经不是人道了。

“小空，好久不见。”六道轮回道。他，是饿鬼道。

空华惊讶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道了一声“好久不见”。她本以为，出现的不是地狱道，就是天道。没想到，来了一个最棘手的饿鬼道。

“他们都让我对你说一句，现在，你满意了吗？”饿鬼道幽幽的说。瞄了一眼月弥手上的无魄神剑，“传说，神剑除了其主人，只有两种人可以拿得动，一是传说中的神明，二是死神。我说得对吗，前任无间阁的看守人、地狱的守门人月弥。”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就连一直静心凝神的杀宴，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空华他们一眼。理所当然的，眼中除了惊愕，还有失望。

“你，想要将那把剑找出来吗？”饿鬼道继续道。

“小五，你如果不能这么聪明，就好了。”空华颇为遗憾道。

“抱歉，我不应该太聪明了。”

“那么，请你不吝告知，谁告诉你这一切的？”

“不是我，是我们。”饿鬼道纠正道，“如果我说，是天道，你会相信？”

“……信。”空华惊愣之后，道。

饿鬼道挑眉，慢悠悠的拍了拍手，朝空华走来。空华也不闪躲，任由饿鬼道逼近自己。

饿鬼道挑起她的下颚，仔细的端详了一下。

“我真没想到，小空，你真的下得了手。”饿鬼道平静道，平静的声音里，隐藏着谁也听不懂的情绪，“小空，你知道吗，之前我和他们打了个赌，我赌你不会这么做。但是……”

“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空华依旧淡淡道。

“你不必对我说抱歉，我早就料到了你会这么做。”

“……小五？”空华愕然的看着他。

“六道崩毁，从一开始就开始了。所以，这无魄神剑，就当我们送给你的吧！”饿鬼道道，“还有，步云登月……”

“……死了么？”

“你很淡定？”饿鬼道道。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空华道，“他……怎么死的？”

“暗月。”

就在四天之前，步云登月面临了人生中的大劫。

暗月，此人不闻名，不闻人，谁也不知道这人是谁。除了空华和暗流那边的人。

虽说如此，但步云登月在见到这个人出现的那一刻，心中就生起了不安。长久以来的预感，成了真，他没有试图去违抗这即将到来的宿命，更没有做任何反抗。

在暗月面前，他彻底的没有反抗能力，只因为暗月的一句话。

“在我赶到的时候，登月已经去了。”饿鬼道简单的说了说当时的情况，“详情我并不清楚，这一切都是靠登月留给我的记忆才得知的。”顿声，“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他用法术将记忆凝结，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够看见并获得其中的信息。”

“嗯，我知道。”空华道，“暗月对他说了什么话？”

“……徒弟。”

“……！”空华愕然。

徒弟？

步云登月的师傅，不是暗流吗？

难道说……

“呵呵……”突然想到了什么，空华扯起嘴角，“我还是被他耍了。”

空华说的他是谁，月弥自然知道。但知道归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违背了神明的旨意，那是何等眼中的罪，月弥比谁都明白。但明白又如何？一些事情，终究没有办法反抗。

“他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

“他说，务必安好。”

一阵强烈的酸意袭来，空华的笑容僵硬在了嘴角。她没有任何动作，任何反应。只害怕，心中的界限崩溃，那么，她之前的伪装算什么？而她，也不愿意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以前，有少卿看到。这个世界里，有步云登月知道，就足够了。其他人，都不必。

她和步云登月之间，感情甚笃。但是，除了他们二人，谁也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模糊了。

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步云登月去得太快，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之前，早就知道他会死，因为他风轻云淡的神情有着对沉眠永久的向往。但是，没有想到，他会死得这么快！快到让她都措手不及，甚至是，惊慌失措。

“我先走了。”方才，饿鬼道很想问她，步云登月死了，她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在她勾起嘴角微笑的那一瞬间，他打消了这个想法。有些人的悲伤痛苦和绝望，偏偏要用微笑、不在乎等等态度去伪装。日久太长，那些东西藏得太深，深到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

譬如步云登月，譬如空华……

“她……她在哪里？”就在饿鬼道转身欲走的时候，空华开了口。

“……刹罗城。”

“为什么？”

“……小空，今天我本来不应该出来的。”饿鬼道突然说了一句，“但我必须前来见你，这是登月的愿望。而我，也顺道给你告个别。”

“……永别么？”

“……大概。”饿鬼道不轻不重的道。

“之后……之后会剩下谁？”空华道。

“我和小六的意见一样，我们都愿意放弃。至于他们四人，还得等回去之后才知道。……六道抉择已经开始，谁也阻拦不了。”饿鬼道叹息一声。

“……”

“你，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饿鬼道突然转身，笑着看她。

“为什么？”空华依从他的说法。

“许久之前，自以为，情之一字，伤人甚深，只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但现在，我信了。”

“你……”

“不是我，是小六。”饿鬼道道，“小六那家伙，在她去了刹罗城之后，就做了不少的事情。包括，那一次恒远之要杀了她，若不是小六在暗地里帮忙，她绝对逃不过。”顿声，继续道，“小六的因果报应，是双面忍。它可以让小六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将伤害转移到加害者的身上。但是，如若动情，一生所受的因果，都会报应在他自己的身上。”

“……”空华眼神呆滞，微微垂眸，看着足下黑土，当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原样，“恭喜他，懂得了情之一字为何物。”她的话，说得轻松自然，好似她说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嗯，我会转告的。”饿鬼道道，“再见。”

话分两头。

就在空华和饿鬼道聊着的时候，心相那边正处于炼狱之境。昔影的伤势虽然稳住了，但是，如果不及时治疗，恐怕难以保命。心相只能吩咐赢诗，带上赢诗，而他强行催动灵力，施展空间转移之术，将他们二人送回幻影迷城。本来，他还打算，让杀宴将失神的辰枫带回去，但，杀宴不肯，辰枫，也不肯。

他们三人，神色各异的看着不远处的几人。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但听不听得见，都无所谓。因为，他们已经确定了一个十分不愿意相信的事情：空华，背叛了他们。

为什么？

他们已经不想要知道了。

在他们追到无命之地，看到浑身是血的辰枫倒在六道轮回脚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开始趋于真相。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在证明着他们的猜测，都在为他们展示真相。但是，他们却依旧不愿意相信。直到……直到昔影冲动的冲上去与六道轮回兵刃相对，直到昔影被打败，却仍然拼命是将辰枫救回来，直到昔影回来时，直接陷入昏迷……

事实，容不得他们不信。

真相，让他们看懂了，什么才叫做残酷，什么才叫做苍白……

对于辰枫而言，空华一直是她的朋友，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至死不变的朋友。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对于心相和杀宴而言，空华是他们私心爱着的人，但这一刻，却是他们不得不铲除的人。虽然，心相并没有意识到，但心中撕裂的痛，已经开始向他陈述了什么他不知的真相。

但，心中仍然有一丝侥幸。

所以，他们在等待。等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或许，是他们误会，或许……

在六道轮回离开之后，辰枫就颤颤的向前走了几步，在迎上空华投来的视线时。她勾了勾嘴角，试图扯起微笑。她，试图微笑着说：

“空华，你……你没事……”她笑了，但是笑得很奇怪。加之那一副狼狈姿态，使得这个笑更加的滑稽可笑。

但这一刻，空华没有笑。

面对辰枫的关心，她只保持着淡然。

“嗯，没事。你呢？没事吧？”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嗯，没事……但是，刚才……刚才六道轮回说……他说……”

“他说什么？”空华耐心的等待着，辰枫此刻颤抖不已，说话结结巴巴的。

“他说……他说，我……我是被你派去的人抓……抓走的，只是……只是为了引昔影……昔影他出来救我。然后……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辰枫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完。

“你信吗？”空华道。

“我……我不……不信。”辰枫道，“你，你怎么会伤害我……你，你不会的……”说完，她还傻笑了一下。

“是吗？但是……”空华卖关子似的顿声，“但这一切，的确都是我做的。”

“空……空华？！”

“无月是我派人抓走的，那一日在相水楼发生的事情，你没忘记吧？”空华目光犀利，“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只是在自我催眠而已。”顿声，“那一日，心相是我用药物迷倒，而你，被我打伤的。”

“不……不是的，那是……抓走无月的……”辰枫越想要辩解，但脑海中无限的那一幕幕却让她难以说谎。脸色越来越惨白，她哆嗦着唇，眼中含泪，却倔强的不肯掉下。

那一日，她在昏迷之前，看见了空华……一脸冰霜、一身杀意的空华……

“六道轮回想要无月，所以我和他做了交易。他帮我杀了昔影，我帮他抢得无月。”

“为……为什么？”

“提前千年大战。太无聊了，所以想要热闹一点。”

“不，我不信！”

“信不信，在与你。现在，请你让开。”空华收起浅淡的笑，冷冷的道。

见空华如同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辰枫如同被人在心上扎了几刀。

“你想要做什么？”她咬着唇，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空华道。

“你……你想要杀了他们？”

“难道不行？”

心中糟糕的预感被眼中，辰枫瞪大了眼看着空华。她想要从空华身上看出破绽，但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现在的空华，她不认识。但即使不认识，也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想要杀了心相和杀宴！

突然，辰枫冲了上去，狠狠的攫住空华的衣襟，咬牙切齿的道：

“为什么？他们一个喜欢你，一个是你喜欢的人，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为什么？！……我们……我们没有伤害你，我们对你……我们一直都拿你当朋友，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你说阿，你说阿，空华！”说到后面，辰枫的情绪完全失控，她大声了吼了起来。

空华拧眉，眼中闪过的厌恶和不耐烦深深的刺伤了本就悲伤至极的辰枫。就在辰枫想要做什么时，被空华抢先。

空华粗暴的扯下辰枫的手，连同她的人，一把扔到一旁。一瞬间，辰枫惊得连悲伤都停止了。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空华有这么大的力气？

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力气，空华……空华她就和六道轮回说的一样。她，是不死不老之身的拥有者？

“月弥，看住她，别让她来碍事。”

月弥敛起眼中深意，点头，即使空华看不见，他也只是点头。

交代完之后，空华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朝前走去。没一会儿，她到了心相和杀宴的身前。来回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将视线定在杀宴身上。

“你，喜欢我，对吗？”

杀宴眼中闪过惊慌，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那么，为了喜欢的我，将无影神剑交给我。”空华说得理所当然。若是赢诗在这里，定然会说她厚颜无耻。只可惜，难得可以有正当理由骂空华一句，她却不在。

“……不行。”杀宴道。

“为什么？”

“我想要。”

杀宴凝视着她，缓慢的摇头。

“呵呵，是吗？我以为我开口的话，无论什么，你都会给我。”空华貌似失望的说。

“……”杀宴心一痛，攥紧拳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背叛？”空华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慢慢的笑了起来。最后，越笑越狂肆，“背叛？你在说笑话吗？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同伴了？我何时给过你们承诺和保证了？”

“……”杀宴语塞，他无言以对。如空华所言，她从未保证承诺过什么，背叛什么的，不过是他们强加在她身上的词。即使，她的行为，已经等同了背叛。

“不过，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意见。你想要杀了我，我也没意见。当然，前提是，你能杀得了我。”空华得意的笑了。

“为什么？”

“你们真的很喜欢问为什么呢！”空华很无奈的道，“但是……”顿声，挑眉，一个转身，她就到了杀宴身后十米的距离。

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连杀宴差点都没有看清楚。他一转头，就发现，心相大人和空华在一起。不，是心相大人被空华挟持。

“很抱歉，心相大人，这一回，要麻烦你了。”空华道。

心相一笑，而后闭上眼，掩饰住眼中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绝望。他虽然受了伤，但绝非是任由人摆布之辈。但，他悲哀的发现，他完全不是空华的对手。她只用了一只手，他就无法招架。

不老不死之身……

果然，是你阿，空华……

他在心中，幽幽的叹息着，绝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