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再聪明的男人都怕一个“猪一样”的女人站在背后啊！刘彻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蒙汗药”！
刘彻不动声色地坐在包厢里喝酒，李珂自然是个乖巧的陪酒女郎。
“皇儿最近生活得可好？”
“谢父皇关心，儿臣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皇儿无恙，朕今日就决定告诉皇儿一个关于霍去病的坏消息。”
“他怎么了？”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一提起他，李珂还是有点小紧张。
“他死了。”刘彻刻意轻描淡写，实则全都在注视着李珂。
“怎么死的？”听到“死”这个字，珂宝儿反而淡然了。
“染上瘟疫死的。朕现在已经命人把他火化掉，就地掩埋，以免把疫症带回大汉！”
“这怎么行？他是大汉的功臣啊？难道连落叶归根都做不到？”李珂一为自己的演技赞叹，一为刘彻的决定震惊——万一霍去病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岂不是要改变历史？！
“朕已经差人在朕的皇陵旁为他修一座衣冠冢。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看看。毕竟，你和他曾经几次议亲……”
“哇——”刘彻的话还未说完，李珂就捂着嘴巴很不礼貌地抛开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清理干净后，李珂一身疲软地回到包厢。
“珂儿，你是不是病了？”刘彻关心地盯着女儿那苍白的小脸。
“没事，没事，灵儿已经去请大夫了。父皇，不好意思，儿臣无法陪您饮酒了。儿臣想去屋里休息一下。”
“好吧，朕等着大夫为你看了症再离开。如果有什么珍贵的药材需求，叫灵儿到宫里去取来！”
显而易见，李珂怀孕了！刘彻清楚地知道，这是霍去病的种！他们不但见过面，还珠胎暗结！霍去病的死变得更蹊跷了！关于这个皇孙，刘彻是留定了！这是大汉将军霍去病的“遗腹子”，也必须由大汉亲自抚养！李珂郁闷了，一家三口就要这样被拆散？这消息霍去病完全不知，可恶的“通讯基本靠吼”时代，这可怎么办啊？
李珂没多大要求，卫子夫偷偷来看望这个怀孕的女儿时，李珂只要求她派张氏来伺候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吧，孩子他爹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看刘彻的神色，霍去病是真的死了，他的衣冠冢也动工数日了；但看灵儿的神色，赵鑫应该没事，他没事，霍去病又怎么会有事？烦啊！大木头，你何时归？
霍去病不是不想归，他是不能归，归不得啊！刘彻故意派人往军营里发了个消息，说是霍将军虽死，但他存有遗腹子。士气被重新点燃，躲在暗处的霍去病也被烧得屁股冒烟了！遗腹子？除了珂儿，还会有谁会为他怀孩子？心里乐啊，但又不能这么贸贸然去回去看她！不去看吧，又明白她现在肯定被皇上的人监察着，而且他这低劣的“假死”手段又怎么能真的骗过皇帝那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
军队中有人提出，既然将军有了遗腹子，一定就要派人好好去保护夫人，以免出现意外。王副将暂代管理之职，立即上奏，请求满足将士们的这点要求。
刘彻，何许人也？这事儿能看得那么简单么？军队里派专人来保护他们的将军夫人，不就意味着李珂的身边会出现霍去病的人？不就意味着他的怀疑有可能就是真的——霍去病根本没死！但这些年，他的心也软了许多，孩子们想玩些花招，就让他们玩吧。游戏，不是一个人能玩得精彩的！
于是，诏令很快就来了，皇上准了霍去病的军营里派出一支小队专程赶赴京城，负责保护将军那个怀有身孕，却又未过门的夫人。这支队伍，霍去病和赵鑫混迹其中……
卫少儿的丧子之痛正打击得她卧床不起，却接到皇后妹妹的消息：珂儿怀了霍去病的孩子！于是，立即弃了养病的庄子，连夜赶往京城的“天上人间”。多好的孩子啊，关键时刻还能给她希望！盯着李珂的肚子看了许久，卫少儿突然嚎啕大哭！尽管知道老公的死有蹊跷，但现在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啊，李珂只得强打起精神，安慰这个快崩溃的婆婆。
“天上人间”热闹了。张氏出宫专门照顾李珂，卫少儿也坚决不走，要照顾儿媳妇和为出生的小孙子。灵儿这个老板，除了忙外，还得忙里，真是忙昏了头！
虽然没过门，但现在这也算是事实婚姻了吧。李珂对着卫少儿直言：“婆婆，我想，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听说您先前不是有个专门养病的庄子吗？我想去那里养胎。您瞧，我这肚子也快五个月了，现在出行应该是最方便的。”
“好，好，好，那里山清水秀，适合我的孙子出生！”
“姑娘，你这一走，张嬷嬷是不是也要……”灵儿担心地问。李珂答应过她，要帮她把张氏带出宫，现在张氏出宫了，但她要是离开京城，张氏是不是又得回去了呢？
“张嬷嬷是父皇赐给我的嬷嬷，是我的人，当然是我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不过灵儿你得留在这里，万一我大哥回来，你得留下给他传个话啊。”一个眼神，灵儿明白，大哥回来就意味着霍去病回来了，他们必须知道自己的行踪！
王副将是个聪明人，这支护卫队快入京城的时候，霍去病拿出了他的密令：大队留在城外候命，先派两人入城，以免扰民。当然，这支队伍在得知他们的将军已经离开京城，随将军的母亲前往异地养胎的消息时，顿时傻了眼。还好这里就是京城，可以立即请旨。
刘彻怎么会让李珂怀着霍去病的孩子那么容易就溜了？当即从宫里调派人手，带着一大推礼物奔赴卫少儿的庄子！同时，霍去病的亲兵们，派几人跟着，其余的全都立即回军营！
李珂傻眼了，皇帝老爹这唱的又是哪出？
“珂儿，还有三四个月就要生了，这里虽然环境不错，但准备东西困难。朕这次给你备足了东西和人手，你一定能为霍家诞下一个乖儿。”刘彻说完，又转身对几个颇有经验的稳婆说道：“将军夫人生产完，身体一定虚弱，无法独立抚养孩子。你们几个就把霍将军的遗孤送回长安，交由皇家抚养吧。”
“喏。”
好狠！明明知道这是我与霍去病唯一的联系，你还要夺去！你这不是也把我给软禁起来了吗？
刘彻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皇帝了。因为他挑选来护卫李珂的人中，就夹杂着化了装的霍去病和赵鑫。就凭他对霍去病的了解，这样低劣的化装技巧又怎么能瞒过他的眼睛。但是他没有揭穿这一切，只是睁一眼闭一眼地要求李珂把孩子留在宫里养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已经给了你们二人长相厮守的机会，就也给我留些念想吧。李珂永远也不会想到，留下孩子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人质”，还因为这是李珂的孩子，是最像他的女儿所生的孩子！
刘彻走后，卫少儿守着李珂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这可怎么办啊？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刚一见天又要被送进宫里！
“婆婆，您别这样，孩子将来被送进宫，也一定是由母后亲自抚养。您和母后是姐妹，也是可以常常进宫看孩子的啊。”
“珂儿啊，你不知道。这孩子一旦入宫，恐怕我们就再难见着了！皇上这是要用这个孩子来捆住你，捆住卫家啊！又怎么会轻易让皇后娘娘抚养？”
“姑娘，姑娘，我感觉……”灵儿慌慌张张地闯进屋里，倒把李珂和卫少儿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叫你留在长安吗？”李珂急了，灵儿一走，谁来传话啊？有些秘密现在最多几个人知道，而且这些秘密是绝对不能让眼前的卫少儿明白！
“我……我……哦，姑娘，前几日您大哥来找我，说是从西域给您带了东西回来，想亲自给您送过来！他现在就在外面呢！”
“在外面？真的？”李珂的脸上乐开了花，激动得从榻上蹦了起来。
“哎呀，小心啊！”卫少儿忙扶住这个冒失的孕妇。
“婆婆，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有话要跟灵儿交代。”这是公主在下逐客令，尊卑有别，卫少儿只得离开。临出门，还不忘再看一眼自己的“小孙孙”。
卫少儿的脚步声远去以后，李珂才开始认真地询问灵儿：“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他们回来了？”
“嗯，他们平安回来了！不过，现在他们的身份是霍将军的亲兵，还不知道皇上会把他们派往哪里呢。”
“此话怎讲？”
“他们是奉命来‘天上人间’保护你的，谁知你却到了这里养胎。刚才我看到皇上离开，估计皇上会派他们来这里保护你。但看皇上带来的队伍，我又觉得皇上只会选几个霍将军的亲兵留下，至于会不会选中他们……不过，我总感觉鑫哥就在这里！”
李珂正在感慨灵儿与赵鑫之间的“鑫灵感应”，有节奏的敲门声就响起了。“快，灵儿，快去开门，是他，是他来了！”这样的节奏，这样的敲门方式是他们约定的，也是他们的秘密！多少年了，他还记得，她也还记得！
门外，霍去病与赵鑫正假意站岗。见门一开，霍去病闪身而入，赵鑫继续“放哨”。灵儿也激动得直接跑到门外去与赵鑫相会了。“鑫哥，刚才我真的感觉到你就在附近……”
灵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被霍去病关在门外。瞧着李珂已然隆起的肚子，霍去病鼻子一酸，热泪盈眶。
“傻老公，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哭什么啊？”李珂一边安慰他，自己也忍不住喷出了眼泪。
“傻老婆，你不也哭了吗？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我们都好想你！”拉起霍去病的手，李珂将之伏在自己的肚子上。肚里的宝宝似乎对自己的爹有了感应，竟欢快地动了起来。
“珂儿，他在踢我！”霍去病显然初为人父，大为兴奋。
“他不也在踢我吗？”
“珂儿，谢谢你！”
“也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孩子！”李珂努力回忆着历史上关于霍去病的一切记载。英年早逝的霍去病的确存有一子！不过可惜，虽然其子深得汉武帝的宠爱，还承袭了霍去病的爵位，但也是个短命鬼，仅仅十来岁就死了。难道？哦，不！我的儿子不能死！
“珂儿，你怎么了？你怎么如此紧张？你在发抖！”
“老公！呜呜……”
“你这是怎么了啊？”霍去病真急了。早就听说孕妇怀孕期间情绪变动会很大，只是没想到珂儿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喜怒哀乐几乎就在这须臾间全部发生了一遍！
“老公，我不要我们的儿子死！”
“傻瓜，他好好的，怎么会死？”
“父皇要把他带走！史书上记载，霍去病终身就只有一子，十来岁就没了啊！”
“不会的，不会的。”霍去病忙搂住李珂，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她的额头，“老婆，史书上记载的霍去病已经死了，可我现在还活着。那么将来，咱们也可以把儿子救活！你放心，无论将来我们还会生多少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命我们一定要救！”
“嗯，嗯……”
再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李珂也不知道自己跟霍去病安静地抱着是第几次了，她只是特别享受这样的拥抱。霍去病从怀里掏出那个曾经属于她的紫玉镯子，准备替她重新戴上，却被她婉言拒绝。
她静静地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将镯子置于其中。这镯子是霍去病的随身之物，又怎么能突然出现在她的手腕上？悄悄地派人把它送回军营交给王副将，再由王副将差人送往霍去病的衣冠冢……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注定与这镯子无缘。不想戴的时候，它被人强行戴在了自己手上，想戴的时候它又不得不随着霍去病的陨落而消失。
李珂望着那个看了许久，终于想起来，在现代考查霍去病的随葬品时，曾经见过！天啊，那个檀香木盒子竟是自己准备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盒子由自己封存，几千年后再由自己亲自打开！历史，你的玩笑开得太多了！
接过递来的盒子，霍去病忙安排赵鑫亲自跑一趟！这事儿别人做，他不会放心！
霍去病的墓建好了，刘彻亲自带李珂去看！一手扶着腰，一手托着肚子，李珂小心翼翼地跟在皇帝老爹的身后。这墓，她曾在千年后见过，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见到刚刚建成的情形。
“珂儿，你看，这匹马雕得好吗？”
顺着刘彻的手指所向，李珂看见了霍去病的“汗血宝马”！它依旧是那么神采飞扬！哪怕是一座石像！霍去病或许还想着它吧？几次都听他睡梦中喊道“杀啊”！他是将军，他属于战场，可是他却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放弃了自己最辉煌的事业和身份！
“父皇，这马雕得很好！我想，霍去病会喜欢的。”
“珂儿，算算时日，你这几日就该生了吧？”
“不是啦，儿臣算过，还有大半个月呢。”
“哦？你跟霍去病不是仅仅在军营里见过吗？”
被算计了！李珂没有接茬儿，心虚地捂着肚子假装身体不适。刘彻只是嘴角略略动了动，瞧着女儿的窘态，也没再追问，只是命人速来将霍家夫人送回去。
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了。在瞒不住的情况下，就只有一招了——打死不承认！
马车上，李珂生怕刘彻再问什么，只得假寐。
“珂儿，你的眼珠儿滴溜溜地转，别骗父皇了！都要当娘的人，还这么贪玩！”
我这哪里是贪玩啊，我是玩不起啊，爹！只要你放过我，不再追问，你爱怎么玩，我都奉陪啊！“父皇是千古一帝，是极端睿智之人，儿臣的这些小伎俩又怎么能逃过父皇的眼睛呢？”
“既然逃不过，是否考虑对父皇说些实话呢？”
“儿臣从来不曾欺君啊！”李珂忙扶着肚子准备跪下。
“别跪，前往不要伤着朕的好孙子！”此时的刘彻不再是高居庙堂的皇帝，而是慈祥善良的父亲、祖父！
“啊！父皇，我的肚子好痛！”最近几日早有阵痛的迹象，却不知这次的阵痛来得如此突然！
“珂儿，你确信这次不是装的？”
“不是，不是，我真的好痛！父皇，我流血了！”
“不是说至少还有大半个月吗？来人啊，快，快传稳婆过来！就地生火烧水！”刘彻已经是很多个孩子的父亲，对于生孩子时需要准备的东西，他还是轻车熟路的。
稳婆倒是麻利地钻进了龙辇，替换出了大汉的皇帝，但远处的士兵队伍里却有一个人站不住了。他着急地踱来踱去，不知如何是好！周围的人还以为他以前是霍去病的亲兵，现在听说夫人要生了，自是紧张了许多。
等了很久还未听到婴孩儿的啼哭，霍去病着急地望向早已被宫女团团围住的龙辇。一个稳婆满头大汗地从龙辇上下来，向皇上诉说着什么。刘彻沉思了片刻，大手一挥，稳婆忙唯唯诺诺地又钻进了龙辇。霍去病再也呆不住了，低着头径直朝龙辇走去。
“站住！霍夫人正在生产，闲人不得靠近！”
“我是霍将军的亲兵，是皇上委派我保护霍夫人的！”
“让他过来！”刘彻又岂会没听见这两句争执。盯着化过装的霍去病，刘彻的脸色喜怒难料。“你最好有点准备，朕已经告诉稳婆，再生不下来，就保住大人，不要孩子了！”
“珂儿……哦，夫人有危险？”
“这危险还不是你……你们霍将军给找的！”
都说女儿与父亲是前世的情人，所以才会有“吃醋岳父”的横空出世。霍去病现在连正眼也不敢看皇帝岳父，他的身份已然暴露，皇上却还没有揭穿！这样的恩典于他而言，该是怎样的荣耀啊！
“皇上，恳请皇上一定要保住霍夫人的命！”
“那你可愿拿自己的命来换？”
“末将早已是战死沙场的人，如果能换回霍夫人的命，末将甘愿牺牲！”
“哇——”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穿透云霄！先前出来的稳婆探出头来，忙命宫女速送开水过来！宫女们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直到一盆盆血水逐渐变得清亮。终于，稳婆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出了车辇，来到皇帝面前。
“启奏陛下，霍夫人生了一个男孩儿！”
“快，快给朕看看！”
霍去病也趁机凑过去一睹自己儿子的风采。小家伙的眼睛还未睁开，只是安静地躺在祖父的臂弯里，砸吧着小嘴。霍去病看得满脸堆笑，忍不住又朝着皇帝岳父凑过去一点。
“给你抱会儿，这是你……你们霍将军的儿子！”霍去病感激地从刘彻手里接过儿子，真想埋头好好亲亲他！无奈自己现在身份特别，哪有亲吻将军儿子的资格？
“皇上，霍夫人身体很虚弱，恐怕难以经受接下来的赶路啊！”稳婆为难地望着刘彻。
“一切以霍夫人身体为重！就地扎营！明日再行回宫！你快把这孩子送入车辇，以免他受到风寒。”
“喏。”霍去病恋恋不舍地将儿子交给稳婆，好想冲进去见见珂儿啊！
“哼——哼——”刘彻假装咳嗽，实则提醒这个“侍卫”，你很失态！
“你……你们霍将军可曾提过，如若将来生子，为其取何名字？”
“臣……霍将军只说过，一切全凭皇上做主。他的儿子是皇上赐的，所以儿子的名字也理应听从皇上的安排！”
刘彻满意地看着这个女婿，开始搜肠刮肚地为孙子想名字了。“就单名一个嬗字吧，朕希望他将来能代替他的父亲霍去病继续为我大汉建功立业！”
“谢皇上赐名！”
“此子百日之后送入皇宫教养，朕再赐他表字吧！”
“喏。”霍去病不得不答应，也不得不把儿子送入皇宫。他是皇帝，他是罪臣，他要他死，他不得不死。他虽已假死，但他随时有可能再把他真正处死！霍嬗啊霍嬗，为父对不起你，但你一定要相信为父，将来回把你带出皇宫，保你平安！
“你似乎对朕的决定还有不满？”
“末将不敢！末将替霍将军感谢皇上的恩典！末将定会好好保护霍夫人，不负皇上重托！”
鱼玄机有一句诗：人世悲欢一梦，如何做得双成？
刘彻觉得自己老了，因为卫子夫老了，走了……卫子夫守着自己的外孙过了几年舒心日子，但终熬不过后宫那些女子的龌蹉陷害，逐渐苍老，逐渐消逝了生命。
刘彻罢了早朝，抱着霍嬗呆坐在卫子夫的灵前。
“皇上爷爷，您哭了。”霍嬗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绢，替刘彻擦干眼泪。
“子侯，皇上爷爷想给你讲个故事，可以吗？”
“好啊好啊！以前都是皇后奶奶讲给嬗儿听，不过他们说，皇后奶奶睡着了，以后都不能再讲故事了！皇上爷爷讲，也挺好的啊！嬗儿愿意听！”
“爷爷的乖孙，你听好了，这个故事不长，但却是皇上爷爷的小秘密……”
霍嬗扑闪着大眼睛，认真地听着刘彻的故事——
彻：我小时候有个梦想，用黄金建一座宫殿，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住在里边！这个女人如愿以偿地成了我的皇后，可我却违背了誓言，因为我不但没有给她那个金屋子，而且还把她弄到了一座阴冷的宫室，让她郁郁而终。
嬗：皇上爷爷，那个女人不是皇后奶奶！皇后奶奶的宫殿不阴冷！
彻：嗯，那不是你的皇后奶奶。那是皇上爷爷的第一个皇后，也是最对不住的一个女人！她爱了我一辈子，也恨了我一辈子，怨了我一辈子。我对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所以，我只希望她的女儿能够幸福。
嬗：皇上爷爷，这个不是故事！故事里边没有我皇后奶奶！
彻：子侯乖，爷爷马上就会讲跟你皇后奶奶的故事了。爷爷是在自己姐姐家里遇见你皇后奶奶的。她当时很单纯，也很漂亮，她不小心把酒洒在了我的身上，吓得她忙跪地求饶。你皇后奶奶当时真的很可爱。她全然不顾场面的尴尬，竟俯身下来一点一点擦干我的衣服！这样单纯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是那晚，我留宿在姐姐的公主府里，娶了你的皇后奶奶。
嬗：皇后奶奶说过，皇上爷爷是他最爱的男人！
彻：我很幸运，有你的皇后奶奶爱着。她为我生了一个很乖的女儿。虽然我们十八年后才见面，二十年后才相认，但这个女儿也给我留下了一份很宝贵的礼物！她古灵精怪地夺走了我最爱的臣子，但也彻底让我明白，我不仅仅是个皇帝，还更应该当好丈夫和父亲！当然，现在，我有了嬗儿，我还必须当好祖父呢！
嬗：皇上爷爷，宫人们都说我的父亲是霍去病，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可是我为什么能够进宫给您抚养呢？
彻：因为你是我的孙子啊！你是我的女儿送我的礼物！她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生活，就只有派你来陪着我咯。你的父亲是我大汉最棒的将军之一，所以，你也必须像他一样，勤修兵法，勤练武功，将来也为我大汉建立功勋！
嬗：嗯！皇上爷爷的话就是圣旨，嬗儿一定做到！
彻：其实，爷爷还有一个女人，不过，爷爷从未给过她好名分。子侯可听过这样的歌谣——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嬗：不好听，不好听！
彻：她叫李娃，而皇上爷爷直到她亡故，也仅仅给了她一个美人的名分。她对我的感情亦真亦假，亦幻亦空，却着着实实令我难忘。她的哥哥不是个将才，害得我损失了一员大将。为此，你的母亲还对我颇为不满呢。
嬗：没有关系，大汉的将军，还有我的父亲！就算是我的父亲不在了，还有我！
彻：子侯真乖，大汉有你，实乃幸事啊……
一阵冷风刮过，灵堂内顿时又凉了几分。刘彻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搂着霍嬗，祖孙俩互相依偎着取暖。
隐居在城外的李珂和霍去病得到卫子夫薨逝的消息时，已经是深夜。李珂恸哭了很久，但也无力挽回。想进宫为母亲尽孝，却实属痴人说梦。无奈，只得穿上麻衣戴上孝，面朝未央宫，长跪不起。
隔壁住着的灵儿和赵鑫早已结束了城里的生意，买了些地，过上了普通日子。皇后突然薨逝，也如晴天霹雳，惊了他们！张氏忙着了白衣，跪在李珂身后……
时间停止在痛苦的一刻。点点滴滴亦浮上心头——
相见恨晚，相认太难。然而就是那短短的相聚，卫子夫给了她太多难以言表的母爱！但她终究不是那些女人的对手。只因她红颜老去，只因她的弟弟刚正不阿，她的侄儿“英年早逝”！她无所依傍，似风中枯叶飘摇不定。
李珂又是一阵大哭，忽然昏厥过去。寻来大夫看诊，才得知已经怀孕近两个月！一边是母亲的离世，一边是肚子里新生命的孕育，李珂的心里苦辣酸甜，难以言表。
“珂儿，要不，咱们想办法进宫一趟吧。”霍去病耐心地替她按摩着头部。
“我也想啊，但是我没有一点儿办法。除非是父皇来找我们，我们又怎么能去找到他呢？”
“我想，如果把你又有孩子的消息告诉皇上，他会来见我们的。”
“派谁去说呢？”
“张嬷嬷吧，她曾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现在娘娘仙游了，她进宫吊唁也是正常的事情。”
当张氏把李珂再次怀孕的消息传到刘彻的耳里的时候，刘彻激动得忙命人准备车马。谁知张氏立即提醒他，李珂只是想进宫来再见母亲最后一面，他才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是啊，霍去病也隐居着，万一暴露了身份，该如何处理呢？
将女儿接进宫，让她重游椒房殿，让她在卫子夫的灵前跪了一会儿。刘彻的霸气和戾气早随着岁月的打磨消失殆尽。此刻的他，满头霜花，俨然一个垂垂老者。李珂心疼地偎依在父亲的怀里，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霍嬗奇怪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普通的农妇，却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跟她长得真的很像！
“你为何与我长得这么像？”
李珂瞧着活泼可爱的儿子，宠溺地回答：“你的皇上爷爷难道没有告诉你，你跟你的母亲长得很像吗？”
刘彻终于有了笑意，这些天过得太苦涩，只有女儿归来，才能给他带来一丝欢乐！“子侯啊，你瞧她跟你长得像，那么她就一定是你的母亲了！”
“真的吗？皇上爷爷，嬗儿的母亲回来了？”
“呵呵，是啊，她来看望嬗儿和皇上爷爷了。”
“母亲，你会带嬗儿走吗？”
李珂吃惊地望着儿子，再望了望刘彻，难以回答。倒是刘彻变化很大，没有任何怒意，只是笑盈盈地说道：“皇上爷爷已经失去了皇后奶奶，如果子侯也离开这个未央宫，将来谁再来陪我呢？”
“是哦，母亲，对不起了，我要陪皇上爷爷。您还是自己走吧。”
李珂哭了，不是因为儿子不愿意跟她离开，而是儿子此刻所接受的教育不正是她所期盼的那样吗？没有皇族的勾心斗角，没有宫廷的尔虞我诈，有的只是单纯的孝顺和认真的做人态度！这泪水，是感动，是对这个史书上记载的暴君的无尽感激！“自古帝王多无情”，此言差矣！
泰山封禅！以泰山为连线，沟通天地人神之间的所有联系，向天下宣告，自己乃奉天承运之人！刘彻决定带着霍嬗去做这件事！群臣进谏，都说再喜欢这孩子，也不至于撇下真正的皇族子孙不带，而带着他去！大汉是刘家的天下，而不是霍家的！霍嬗很无辜，突然之间遭了很多白眼。
但他不怕！从小接受的便是刘彻的教育，又怎么会惧惮一些臣子的无谓之词？霍嬗逐渐长大，也逐渐明白自己虽然生活在宫里，但身份尴尬。几次提及出宫去寻找生母，都被刘彻拒绝了。对于这个孩子，刘彻最喜欢打的还是“亲情牌”。
“子侯，愿意随皇上爷爷去东巡吗？”
“嬗儿说过，会一直陪在皇上爷爷身边，所以，您去到哪里，嬗儿就陪到哪里！”
“嬗儿真乖。”
刘彻领着皇家的仪仗和自己的爱臣、良将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嬗儿，你可知道，当年你还是在朕这龙辇上出生的呢。”
“啊！是皇上爷爷领着嬗儿来到这世间的？”
“哈哈，也算是吧。当年你娘明明说了你至少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才会出生，结果上了朕的龙辇不久就生下了你。算算时间，还真是快呢。现在你那小妹妹都又该有好几岁了吧。”
“嬗儿不知道啊。嬗儿从小到大就只见过母亲一次！”
刘彻顿时语塞。当初自己有些小肚鸡肠地强留下这个孩子，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留下他又有什么意义？珂儿始终不会回宫，霍去病不可能再“复活”！而这个可怜的孩子却从小与父母分离两地！珂儿当初不也是阴差阳错地辗转在时空间吗？唉，该以怎样的方式把孩子还给他们呢？
与此同时，霍去病也正在跟李珂谋划着这件事！
“老公，我好害怕，史书上记载，嬗儿随父皇封禅后回来不久就暴毙了！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必须行动了，把嬗儿救回来！”
“珂儿，别怕，就算是抢，我也会把嬗儿给你带回来的！”
“不，我不许你去冒险！我们必须智取！最好是让父皇心甘情愿地把嬗儿还给我们！”
“但是嬗儿一旦回来，岂不是就能看见我，就会知道他的父亲没有死，而是弃大汉而不顾地隐居在这里？他甚至会认为我们犯下的是其君大罪！”
“不，他不会的，你放心！”李珂的心里正酝酿着一个大计划——让霍嬗也假死！不过，任何周密的计划也无法瞒过父皇的双眼，所以，这次还必须请他配合。嬗儿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归父母的怀抱，就看这次他能否劝得动那个顽固的父皇了！
泰山封禅之礼进行得很顺利，霍嬗不但开了眼界，还体悟了很多哲理。当皇上爷爷虔诚地祈愿时，他心里也只会有一个想法：保佑天下苍生！不过，他只是没想到，封禅仪式刚刚结束，他的皇上爷爷就会把他彻底从身边送走！
“子侯，你的母亲来看你了。”刘彻屏退所有人，牵着霍嬗，来到李珂所在的之处。
“父皇，您真的愿意？”
“嗯，把你们一家三口分开这么多年，我已经很自私了。现在封禅之礼也已完成，我此生也再无什么遗憾。与其让子侯跟着我这个老头子，将来又少不了走他父亲的老路，不如让他回到你们身边，先享受一番父母亲情！倘若他将来真是个将才，再回来由我悉心培养吧。一个完全不懂得父母亲情的男子，将来驰骋沙场也不过是头冷血无情的野兽！”
刘彻的见解让李珂目瞪口呆！她不由得又想起自己本科时代的那篇论文。“多谢父皇成亲，也多谢父皇这么多年对嬗儿的养育之恩。”李珂含着热泪，拜谢着自己的父亲。抬头仰望，只觉得他更苍老了。
“珂儿，父皇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但又很怕知道这个答案。”
“父皇，您不用问，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您只管放心好好活下去，好好治理我们大汉。如果真到了那一年，儿臣会来接您，让您跟霍去病和嬗儿一样，既不改变历史，又能获得其他的生活方式！”
“珂儿，那父皇就谢谢你了！”
“珂儿等着于父皇共享天伦的那一天！”
……
霍去病唯一的儿子霍嬗在东巡归来后便身染恶疾“不治而亡”，与他的父亲一样，消失在大汉璀璨的历史长河中。冠军侯国也因为霍去病从此后继无人而消失。
刘彻时常一个人坐在宣室里，除了认真批阅奏折外，便是回忆自己这辈子的点点滴滴。善解人意的钩代夫人成为他的新宠，并为其诞下皇子刘弗陵。可惜由于卫子夫的缘故，这个费尽心机讨好皇帝女人，最终也是与椒房殿的正主之位“缘悭一面”。
回顾大汉初年的后宫乱政，刘彻终于警醒地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杀掉自己生命中第四个付出感情的女子！于是钩代夫人在一个小小的过错后，被刘彻无情地处死，并草草葬于甘泉宫以南的一块荒地上，甚至没有入皇陵的资格。
李珂和霍去病带着一双儿女，过着平静的生活，只等那一天的到来。
终于，刘彻收到了李珂的书简，他也知道自己该是去跟女儿汇合，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七岁的刘弗陵顺利地被封为太子，并承袭了帝位！当他肆无忌惮地为自己的母亲平反，并追封其为皇后、皇太后的时候，可能永远也想不到，本该躺在皇陵中的先皇父亲，正站在城外的高地上看着他的所作所为……
“父皇，回去吧，这里风大。”
“珂儿，以后再不可这样称呼。还是叫我父亲吧。我本来就只该是你的父亲，是嬗儿他们的祖父。”
“嗯，珂儿明白了。父亲，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您终于与我们团圆了！今年的中秋，不如咱们到院子里一块儿赏月饮酒如何？”
“好，好！全凭珂儿安排！”
中秋节将至，请来隔壁的赵鑫一家，除了准备好过节的酒菜以外，李珂还特意将那块刘彻赠与的龙纹玉佩拿出来，准备在月圆之时，跟大家一块分享这玉佩上流动的龙气和其神秘的功能。
霍嬗一边听着母亲的介绍，一边瞪着自己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母亲手上的玉佩。霍去病和小女儿都喜欢听李珂讲故事，且从来没有厌倦过；刘彻也喜欢听女儿讲故事，因为他想自己的余生过得更充实些。霍嬗被这玉佩的神秘力量弄得心痒难忍，趁着大家举杯对饮之际，一把抢过玉佩认真端详起来。
“月亮没光了！”小女儿突然惊叫起来。
“糟糕，天狗食月！”霍去病意识到的是危险。
“嬗儿，快放下那玉佩！”所有的人都冲向正在把玩着玉佩的霍嬗，包括抱着小女儿的霍去病。杯子里的酒洒了一地！还有一个杯子摇摇晃晃，始终没有倒下。
几个人的手同时握住玉佩，却难掩其与月光重现之时形成的光束互射，那摇晃着的酒杯也顺便反射了一道光，三角形的光束包围着这一家子……
房门被推开，李珂带着亲生父亲、老公、儿女重逢养父母。涕泗俱下，难掩风别数载的沧桑！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乖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爸爸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些年又让你们操心了。”
“我们知道你去哪里了，我们也知道你还会回来！我们没有搬走，我们一直把你的房间留着……”李妈妈又开始絮絮叨叨。
刘彻与霍去病面面相觑，虽然来不及消化这突然的变化，但也明白他们已经离开大汉；倒是两个孩子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生怕遗漏了什么……
啊，还好是在中秋夜，还好是场圆满的团聚，还好这支喜歌终于从大汉唱了回来！
“啊——”惊得一松手，玉佩落地！
而刘彻也被这一声尖叫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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