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从小我一直都在您这看病，也十分信任您，我知道我现在这种情况不常见，但还请不要外传”，莫尘看了看小诊所门口，生怕有人进来，又转头对医生说。

林海诚是h镇小有名气的医生，27岁时因不满当地医院的阴暗，只身离开，办了这家小诊所，这是第19个年头了，医德高尚，人也忠实厚道。

“这····”，林海城迟疑了一下，“你怎么能这样！小时候你妈妈可一直·····”

“请不要再提我母亲了，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我现在的状况，是不是有先例。”

“阿尘啊，我医人数载，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

“这样问吧，我算不算已经死了呢。“

“按照定义，你确实已经死了，不过你不是还活生生的在这里和我对话吗？“

莫尘上前紧握住了林海城的手，林海城当即感到一阵冰凉，虽然这是冬天，但是这样这样的凉，绝不可能是人手的感觉。莫尘又把挂在林海城身上的听诊器上的探头按在自己胸前：“您听听，这里，没有一点的动静。”

“我真的完全没有头绪，你应该去市医……算了，忘了它吧。”

“那，我回去了，很抱歉我今天一直打断您说话，毕竟，毕竟，我这次真的有些震惊，您可以理解我的吧，这样荒诞的事。”

林海城没有作答，默默地翻找出一瓶福尔马林，无奈地递给莫尘。莫尘迟疑了一下，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问到：“真的需要这样吗？我倒是也不清楚之后我的身体会怎么样。”

“你脸上已经有很淡的尸斑了，虽然是冬天，这样下去你也肯定会腐烂掉，至少，这东西可以缓解。”

莫尘接过塑料瓶，转身离开了，动作有些僵硬。林海城一直目送他走远，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莫尘未满月时，父亲因纵酒过度，乙肝病发去世，母亲也在上个月未能幸免于一场工厂爆炸事故。林海城一直对他关照有佳，甚至当作儿子看待。

“怎么了，阿尘是不是来啦？，我听见了，留他吃个饭再走啊，诶？已经走了吗？”林海城的妻子白馨快步从楼上下来，问丈夫。

“他···你上去吧，他今天不在这吃了。”林海城面露愁容，“可能以后也不会了。至于为什么，你还是不要问了吧，我不希望你知道。”他目光凝滞着，白馨识趣地走上了楼，她能读懂这种目光，她明白每当丈夫露出这种神态，自己都不会帮到他。

深冬的傍晚，天色暗的很早，莫尘默默地走在路上，冻实的积雪，让他摔了一跤，脸栽进了混着泥浆的碎冰渣，却没有一点疼痛，没有一点冷的感觉，只剩下麻木，从心底到整个皮肤的麻木。“看来，我变成了电影里的僵尸了，不过意识还清醒。唔，很好。”莫尘爬了起来，捡起装着福尔马林的瓶子，淡定地接着走下去。远方传来几声渺远的礼炮，莫尘侧了侧头，想起来，今天是小年了，“今天多点些外卖吧，不过今天还会有人送外卖么，不对，我现在的身体，怕是消化不掉的吧。”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莫尘走进屋把福尔马林放在桌子上，看到散落在桌上的几片含氰化钠的药片，不禁笑了：“这倒还是真货，起码我现在算是······死了吧。”

几天前，通不正规的网店，莫尘买到了一点安乐死药物，今天下午服了一片，很安心地准备去睡个觉，醒来之后，第一反应是买到了假货，自己还活着，不过很快他发现了，自己没有呼吸，说不出话，只有强行压下膈肌吸气再呼气才能正常发音，又试探着把手按在胸前，没有心跳。试着活动了几下关节，稍微有些生硬。还有就是麻木，一种没有不适的麻木，触觉完全消失，也感受不到温度。“熟悉的感觉，在梦里一直都是这样，或者我现在就是在做梦呢”，他叹了口气：“算了，面对现实吧，我真的成僵尸了，下一步难道应该考虑找些人肉吃吗？”

莫尘沉重地倒在了床上，一脚蹬开了被褥，寻思着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已经没法像正常人类一样生活下去了，这样荒诞的事自己也毫无经验可言，准备先睡一会再说，如果还能有睡眠的话。倒是很幸运，他渐渐意识模糊了起来，睡着了。

环顾四周，是在一个走廊里，前后都看不到头，墙上也没有窗户，走了一会，前面的远方还是空荡荡的昏暗，他暗自骂道：“越来越差劲了，怎么能构造出这样的地图。”

“这里是我临时建立的，也是我请你来的。”一个悠远的声音在莫尘背后飘来。莫尘转过身去，只见一团雾气在流动，渐渐凝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声音应该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呵呵，你也不过是我潜意识构造出的一部分罢了，竟然连个人形都没有，我的脑子已经废掉了吗？哦对啊，我身体死掉了对吧，脑子也腐坏了呢。”莫尘走近那团雾气说道，把手伸向雾气，被穿透的部分立刻散到一边去了。

“放尊敬些，我可不是你梦中的npc，我是来引导你进入虚界的导师。”声音又从人形雾气中传出。

“我确实尝试过安排一个你这样的角色，不过后来中二病痊愈之后就放弃了，虚界？听着不觉着像是俗不可耐的网文里的设定吗，啊这也不怪你，毕竟这还是我自己的潜意识。”

“不要这么自以为是，我们选择邀请你，你应该感到荣幸。是因为你很特别，或者说，你的执念，太过深重。”

莫尘玩世不恭地笑道：“我可没有什么执念，我只是个消极的，失败的厌世者罢了。”

“我们也一样厌世，我们都是志同道合的‘人’，在你们的世界暂且称为‘人’吧，立誓不再去拘泥于污浊的现实，并致力于寻找更多像你这样魂力强大的灵，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还没能完全掌握你的力量，经过我们的引导，你一定会不可限量。”

“强大？不可限量？你可得了吧，你看，我只是那种经受不起打击选择自杀的懦弱家伙啊。”

“这样和你解释吧，你的灵魂很特别，古往今来，为数不多的生命，身体死亡之后，灵魂还被禁锢在肉体里，部分就是特别深的执念导致。对于现实，或者说你们所认为的现实世界，我们一概不管的，就算有能力作为，也不屑去插手，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厌倦了凡尘俗世，对于这样我们认为没有意义的事，没有必要浪费精力。而你，竟然能强行用魂力拖着死掉的身体继续存在世上，我们很感兴趣，等你进入虚界之后，也会和我们一样，现实不过是浮云，我们的追求，才是最终极的美······

“我不爱听这些邪教的教义，不过你提到的魂力是什么。”

“区别于形体上，是一种纯精神的力量，像是你我，魂力强大而纯净的灵魂，可以超越轮回，脱离牢笼，而普通的灵魂，被现实所束缚，永远地在这座牢笼中轮回转世，一遍一遍地被现实的污秽沾染，永远无法逃离。”

“我大致明白了，用烂掉的玄幻情节，可以理解。恕我直言，我完全拒绝你的邀请。”莫尘平静地说。

“你已经选择自杀了，难道不是厌倦了现实吗？”

“我是这样想过，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不受作为人的约束，继续在世间游荡，岂不是很有意思？”

“现实只是负累！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就是不明白！”

“我自认为还是个挺负责任的人，现在的我，有很多事要去做。反而是你们，明明有能力，却要背弃现实，也就是一群胆怯的失败者罢了。”

“你难道不是失败者吗？”那雾气突然凝结得很清晰，变成了一个五官分明的人像，表情十分严肃，“就单单因为世界不合你的心意又无力改变，就选择自杀，你这种行为，难道不是败类？”

“我不喜欢违心得活着，世界待我已经很不公平了，”莫尘低下了头，“诚然，我活着时候比较失败吧，后来没有很努力。我也没有那种和世界阴暗面对立觉悟，毕竟我曾经拼劲过全力了，力量还是微不足道，后来放弃，也无可厚非吧。”

“但是我不甘啊！我恨世间还有那么多狡诈恶毒！太多的人需要保护，太多的罪恶需要去清除！然而呢？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命运还更悲惨的一个，我也想改变世界啊！可我知道这·····”莫尘抬起了头，眼神中带着愤恨。

“所以，跟我走吧，朋友，我们都是同类，都能理解你。”雾气那乳白色的脸上好像带着一丝怜悯。

“我拒绝！我那可笑的自尊，还不允许我投降。我选择自杀，难道只是因为懦弱吗！我是不愿每天经受眼看世界上这么多的肮脏，自己却要陪着笑脸无动于衷的屈辱，就算化作凶鬼，我也要游荡在这里，找寻世间的罪人，折磨他到死为止！”

“看看罢，这不就是你的执念吗？其实我以前时候也不喜欢这些东西啊，现在，已经，不用管这么多了，不是吗？”雾气的语气有些妥协，仿佛对莫尘的话有些触动，“你是第一个拒绝的家伙，我们也不强求，你要是想清楚了，我们会一直注意着你，等你彻底看透了之后，再来找我也不迟，只要你在梦中呼唤我，我还会再来，至于名字这种代号，为了方便，你就叫我左辅吧。”

“既然我们这样也挺融洽了，我问你啊，你所说的我对自己的魂力还没能完全掌握，是个什么意思？”

“单单对你操控身体这件事上，你没有感觉到很麻木吗？你的魂力十分纯净且强大，不过还没有完全绵延到细枝末节，尽力的去感受实体的波动会对你有帮助。等你完全掌握之后，相信我，你很快就会再来找我的。”那张脸的嘴角在上扬，好像是看透了莫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