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建在冯铎的书房里,冯铎简单向柴云描述了他的构想。
“喏,建在这个案几旁边,将这块地砖改成活动的,找个波斯人买个地毯盖上,是掩饰,也是标记,今后枇杷苑有人来找你,你便从这个暗道过去。”冯铎认真道,柴云看过去,几个小工噼里啪啦的凿着地板。
柴云叹气:“所以我总说人言可畏,若不是女子单独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哪用得着这些。”
冯铎安慰她:“国公府家大业大的,建这条暗道不单着是为了你,日后有什么事端,也好避着些。”
柴云点头,不等她说话,冯铎又道:“日后我怕是不能时常在家陪你了。”
柴云疑惑:“有什么事情吗?”
“世家子弟有几个被推举为官的名额,恰好被我碰上了。”冯铎微笑。
柴云想了想,迟疑着说:“为官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官场险恶,不亚于战场,我师父就曾对我说经商挺好,只要有来有往,没什么掉脑袋的风险。”她见冯铎衣领旁的扣子松了一个,便踮脚帮他扣好,又道:“不过你聪明,仔细着些,应该也没什么的。”
冯铎咧起嘴,唇边是好看的弧度:“你关心我,我心里高兴。只是国公府食君之俸,自当为君办事。”
柴云低了低头:“我承认,我自小便对官场有着偏见。爹爹那样辛苦,在边疆却过得困难。一群酒肉之徒在京城滋润不已。加之师父常对我说些官场权谋,”柴云停下,笑了一声,似是自嘲:“我又笨,师父每每讲到一半便会停下问我,云丫头,若是你,你会怎么做?我常常想不出保全自己,又伤了别人的法子。是以窥见官场之路,步步维艰,加之你又有世袭的爵位在手,眼红你的人定是不少。”
冯铎望着她的眼睛:“我又怎会不知道这些?若是为了避险便停滞不前,我不会心安,阿云,你定定心心地在家做你的生意,别担忧我,万事有我,有国公府呢。”
柴云心下潮湿一片,说不出来的滋味。
忽然只听见霜降在外头敲门:“姑娘!”
柴云走过去开了门,霜降急急道:“月娘来了,说是有生意呢。”
柴云转过头:“夫君,”冯铎一愣,笑道:“哎。”,柴云又道:“那我先随月娘走了。”
冯铎喊住她:“带辆马车去吧。”
柴云应了声好,顺手关上了门。
马车颠簸着,月娘探出一个头:“车夫!麻烦你再快些。”
柴云觉得奇怪:“什么人,催得这样紧?”
月娘道:“姑娘有所不知,是个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年轻男人,可那一双眼睛长得实在可怕,说是姑娘若来晚了,就拆了这枇杷苑呢。”
柴云握住月娘的手:“月娘你别被他吓着,他还真能拆了我们枇杷苑不成?”
月娘叹了口气,道:“姑娘到了,一看便知。”
柴云迈进枇杷苑时,院子里空空如也。
“月娘,人在哪儿?”柴云问道。
月娘大声喊:“公子,我们姑娘来了。”
只见枇杷树上有几片叶子掉落,一个人影从上面跃下:“红绳已系上。”,声音有些细,但又混着些嘶哑的调子。
柴云仔细看他,对面的男人虽站着,身姿却极为僵硬,柴云认出了他,道:“是你?伤好些了吗?”
他是昨日在皇后寝殿门口被打的小太监。柴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端详他,他虽是太监,但长相极为锋利,两只眼睛鹰一样的窥探着别人,不同于京城贵公子眼中轻易可见的柔和,而是被压迫后产生出的不甘和机警。
他拱了拱手:“托福,好些了。”
柴云心下讶异,昨日被打得半人半鬼,今日便能站直在她的身前,实在是虎狼之辈。
“今日来,所求一事。”不等柴云开口,他便径自说道。
“请讲。”柴云点了点头。
他顿了顿,问她:“阁下可知道平宁公主。”
柴云心头一抖,那个被素昧害得痴傻的公主?定了定神,回道:“自是知道的。”
那男子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啊……你竟知道,我以为除了我,所有人都忘了她……”
柴云打断他:“有什么事情,都请直说。”
那男子笑了笑:“不用说你当也知道,她如今过得心酸,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跟着受罪。我想着让皇帝见上她一面,兴许便能记起来有她这个闺女,如今她被囚禁着,出门一步都难。我要你,让皇帝解了平宁的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人微言轻,在宫里像狗一样的被践踏,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仍是如此,转眼之间,她已经被囚禁了十年……”
柴云忽然开口:“她被囚禁着,是皇帝亲口下的命令,如今又忽然解禁,恐怕有些难办。”
“若是好办,我便不会找上你。”男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凶恶:“你做着这营生,理当替人办事,我主子平宁虽落魄,但珠宝首饰还是有些的,若此事办成,必不会亏待了你。”
柴云笑笑:“做这生意,全因师父嘱托,和钱财没什么关系。”
那男子眼神黯了黯:“不为了钱做事情……你本身已是国公府夫人,我昨日见你后,便开始打听你,你本身过得滋润,自然也能说出些超然物外的话。”
“你既已系上红绳,我便答应你做这件事,只是有些事情,也需我们里应外合。”
“这个月十五,我再来找你。”那男子抿着嘴,正要一瘸一拐地向外走,柴云喊住了他:“你叫什么?”
“卓羽。”他回答着,头也不回地走远。
柴云想着此事和皇家有关,十分棘手。吃晚饭的时候,少有的沉默。
冯老太太用筷子打了柴云的头:“云丫头,想什么呢?”
柴云回过神来:“祖母,你可清楚当年平宁公主的事情?”
冯老太太问道:“怎的忽然想到这些?”
柴云刨了一口饭:“今日忽然听人提起,好奇罢了。”
冯铎笑了笑:“这些事你只管问祖母,她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冯老太太笑了一声:“你这小子……是了,说得也对,问我没错。平宁公主还在她娘亲肚子里的时候,我便时常进宫,和那些妃嫔贵人们一块儿喝茶。”
“那时铎儿还没有出生,平宁的母妃姓殷,她的娘家也是京中出名的富贵人家。因着娘家的缘故,也是皇帝宠爱,她刚怀上平宁,便被封了贵妃,风头一时无两。平宁一生下来,就备受皇帝喜爱,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四岁,我见过她,十分可人的一个姑娘。她十四岁那年,殷贵妃又怀上了一胎,许是年纪大了,生的时候难产死了。平宁公主也是可怜,娘亲刚死,就有一个大臣醉了酒,想要轻薄她,在她的寝殿活活被乱箭射死。她那么小,哪见得了那些个脏东西,立时便痴了,皇帝兴许是觉着,家丑不可外扬,便把她禁了足,没再去看过她。”
冯老太太讲完,叹道:“帝王家最是无情。”
柴云从前略听过一些,只是没这么详细,于是又问道:“殷贵妃受宠,平宁即便是痴了,怎的下场这样惨?”
冯老太太见怪不怪的模样:“帝王家的心思,谁敢去猜?”
柴云和冯铎对视了一眼,冯铎夹了块红烧肉给她:“吃饭吧。”
柴云点点头,忽然听见一旁的冯国公也叹了口气,说道:“殷家如今也没落了,子孙们又不争气的很,我有时候仍能想起殷老太爷在世时的风姿,如今真是物是人非。”
冯铎道:“京城的富贵人家,还不是割韭菜样的一茬接着一茬换,今日得势的,还不知明日如何,咱们国公府看着气派,还不是要夹紧尾巴做人。”
柴云在一旁默默无言,良久,道:“夫君,你明日便要上朝吗,如此我便让厨房早些做饭。”
冯铎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柴云,看着她一双杏仁形的眼睛,像是林间的栖息的小鹿,轻轻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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