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个人问题,工作也颇不顺利。自从子辰离开公司,时昕鸰就缩减了市场部的规模,李澈在档案室幸而不受波及,叶蓁蓁却成天提心吊胆,同事们走了不少,安安有时来公司坐阵,对自己十分敌视,她猜想不久的将来大约跑不了被裁。于是开始四处投递简历寻找工作机会。将近而立之年的女人遭遇到这一系列的事件实在很挑战她的承受力,况且失去生育能力的她在男人眼中也不算是完整的女人,未来在哪里,她看不到。她十分羡慕颜舜茵可以只守着那个让人嫉妒的老公成天谈情说爱而不用工作,叶蓁蓁不知道的是舜茵正面临最棘手的麻烦:子辰要与时昕鸰通过法律程序脱离父子关系。
这不是子辰一时激动,而是个没有回旋余地的决定。时昕鸰对此并未有反应,他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国家的法律会拥护这种挑战天伦的要求,只要时昕鸰不接受,那么子辰单方面宣布是无效的,况且就算他有本事通过律师弄出一个形式上的公证,也不过意味着他放弃了做儿子的权利仅仅承担了做儿子的义务。
时昕鸰说:“你必须赡养我,虽然美国法律没有这样的规定,但你是在中国出生并长大的,你得遵循中国传统。”
他要求的每月赡养费是五万元,年付。子辰被他气得差点吐出血来,但这是没有办法讲道理也没有法律可依据的怪异纠纷,子辰说:“你要这么多是没道理的,我最多按北京市平均工资标准稍高一些付给你,再多的话不可能。”
时昕鸰说:“不要搬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搪塞我,从一开始你就该知道,提出这种要求对你来说是螳臂当车,但作为父亲我愿意满足你的愿望,既然是协商我们总得讲讲条件。我也可以不要你的钱,你来公司上班就行,又或者,由我指定几个女人,你和她们生些孩子也行。我够仁慈的了,你再要旁生别枝的话就太不识好歹了!”
子辰默默思考了一会。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稍微坐久了伤口就隐隐作痛,但他的表情很安静,波澜不惊。等到思考结束后,他说:“好的。每月五万。但你必须和我签字公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每个月五万就想老死不相往来?”时昕鸰说,“你以为你这种身体还能出去挣钱吗?如果加上你老婆孩子那些,每个月你得挣十万才够吧?那就是百万年薪,难道你打算进入另外一家和时氏集团相同性质的公司来整我?就凭你我的关系,人家也会把你当成商业间谍。”
“我怎么挣这些钱与你没关系。”子辰拿出几张打印装订好的纸,用笔在上面添了些内容,然后交给时昕鸰:“你看一下,我们下午一起去公证处。”
时昕鸰没有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儿子:“当初没有把你带在身边真是个致命的错误,你已经是个底层人的思维方式了,这是我今生最大的悲哀。”他望着对面那个病恹恹的儿子,有些期待柳暗花明,可是没有,子辰紧闭着双唇,眼睛看着墙壁,看样子就算下一秒钟地球毁灭,他也要在这一秒钟和自己脱离关系。
出院没多久,子辰就让舜茵把孩子们接回了北京。他觉得孩子们一定要和父母生活在一起,除非迫不得已,是不应当分开的。虽然按照舜茵的想法,她希望子辰好好静养一阵子再说,毕竟孩子们还小,家里成天闹嚷嚷的对他恢复没什么好处,可子辰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孩子们回来以后,他似乎放了心,只是觉得颜颜的裤子短了,让舜茵去买新的。
吃晚饭的时候,辰辰不知是看见爸爸妈妈太兴奋了,或是什么其他原因,用小手抓着勺子在桌面上不停的敲打,他的拇指捏在勺子的凹陷处,上面没吃干净的蛋羹涂得满手都是,勺柄在桌面上捣来捣去。子辰说:“拿勺子要拿上面,下面是吃饭用的,多脏啊,把手拿上去。”
辰辰继续敲打,置若罔闻,子辰又重复了一遍,小家伙仍然不听,子辰放下筷子,拎起儿子就往卧室走,捺在床上照着屁股就是两下,辰辰的屁股上塞着厚厚的尿布,子辰下手也不重,但他还是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跟着跑进来的舜茵见这样子,上前抱起儿子,辰辰哭声越发夸张,舜茵板着脸说:“不许撒娇!明明是你不对,不讲卫生,还撒泼,快向爸爸认错!”
辰辰的眼珠两边转了一会,见没戏唱,只得停止哭闹,垂头丧气的玩了会手指,驯服的说:“叭叭我错了。”
舜茵说:“下次再这样,罚你到卫生间对着马桶站半小时!”
饭后在厨房洗涮的时候,舜茵问:“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你爸爸又说什么了吗?”
子辰摇头,把洗好的蒸屉收进橱柜,拧干抹布在案板上擦,说:“明天我出去一下,可能晚点回来,有事打我电话。”
“你要去哪里呀?身体还没好呢,要是半路上昏倒怎么办?”舜茵虽是这样说,心里知道拦不住,眼睛酸胀,忙走开去整理冰箱。
子辰说:“不远的,别担心。”
次日天色阴沉,云层厚重得几乎就挑在高压电线杆的尖顶,飞机跃入云端后,绚烂的阳光出现了,照射在连绵起伏的云海,似盛放的白莲。子辰用矿泉水吞下几粒药后,稍微舒服了一点。在飞机上他没能睡着,走出潞西机场,有去瑞丽的出租车,五十元一人,满四人出发,子辰给了司机两百,出租车熟练的向目的地开去。
瑞丽最有名的赌石市场其实就是一大片摩肩接踵的棚子,像灾区的防震棚似的,简陋而密集。子辰顺着入口往里走,每个棚子前都挤着或多或少的人,他停在其中一个棚子前面,小板凳上坐着个穿肥大t恤的中年男人,他的脸色发青,目光有些呆滞,额头上全都是油亮的汗水,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交给肤色黧黑的缅甸老板,那是包里最后的一万块钱,偌大的皮包已经空空如也。子辰弯腰走进去,示意中年男人稍等,中年男人戒备的看着他,面前的小伙子五官和气质异常干净,看上去像是从事与艺术相关的职业,沉静的眼神中蕴藏有一种神秘的智慧,含而不露,却势不可挡。
子辰说:“让我帮你看看这块石头。你决定买了吗?”
中年男人点头,子辰说:“我先看。等开完石后我们再谈。”
此时正值午后,亚热带火辣辣的太阳毫无遮挡的倾泻下来,子辰将那块石头举起对着阳光。
在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块赌石是“和氏璧”。相传在二千年前的楚国,有一个叫卞和的人,他发现了一块玉璞。先后拿出来献给楚国的二位国君,国君以为受骗而先后砍去了他的左右腿。卞和无腿走不了,抱着玉璞在楚山上哭了三天三夜,后来楚文王知道了,派人拿来了玉璞并请玉工剖开了它。结果得到了一块宝石级的玉石。这块宝石被命名为“和氏璧”。后来这块宝石被赵惠王所拥有,秦昭王答应用十五座城池来换这块宝石,可见这块宝石价值之高。这块宝石后来雕成了一个传国玉玺,一直到西晋才失传。
卞和如果能活到今天,一定是一位杰出的赌石大师。要知道,通过玉的外皮而能看出玉石里面的优劣是需要很深的玉石学问的。“神仙难断寸玉,大师往往失手。”玉在地下时就很神秘,没有一种仪器能探测到它。等它出来了,外面又包着一层岩石的皮壳,皮壳里面是什么,依旧没有人说的清,所以行内把判断玉的过程称做“赌石”。
未经过加工的翡翠原石称为“毛料”。在翡翠交易市场中,毛料也称为“石头”,满绿的毛料称为“色货”;绿色不均匀的毛料称为“花牌料”,无高翠的大块毛料被称为“砖头料”。整体都被皮壳包着,未切开,也未开窗口(也称开门子)的翡翠毛料称为“赌石”,或称“赌货”。赌石的外皮裹着或薄或厚的原始石皮,不同的赌石颜色各异,红、黄、白、黑皆有,还有混合色。
眼前这块赌石是红蜡皮,隐隐有线状绿丝,裂纹不多。子辰聚精会神看了约十来分钟,轻轻放回桌面:“这只是一块石头。不要买。”
中年男人额头上的汗水继续涔涔而下,手里抓着一万块钱迟迟没有交到缅甸老板手上。子辰脱下腕上的江诗丹顿手表搁在桌面:“这样吧,如果我输了,这块表归你,如果你输了,你欠我一万块。”
中年男人仔细端详了一会表盘上的剑形指针和标志性的“马尔他十字”,表示接受。石匠熟练地用刀剔掉石头上的一角,几个旁观者大喊“没有!”第二刀下去,“没有!”石匠回头问紧咬嘴唇的买家“还切不切?”买家一跺脚,“切!”石匠一刀下去把石头破开,里边什么也没有,众人一哄而散。
子辰拿起手表戴回腕上,掉头往外走,被中年男人没命的扯住:“我还欠你一万呢,你不想让我还了?”
子辰笑笑:“你还有本钱吗?”
男人从裤腰里掏出汗湿的小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并排放着五扎百元大钞。
“全给你。你帮我扳回本,我分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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