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辰走出市场时还不到傍晚,植物的绿色比起北方的任何一种绿都更为葱郁、更为厚重、更为瑰丽、更为晶莹。连绵起伏,气势非凡,这深深的绿色海洋把空气也染成了清绿,路边的树上缀满了一个个南瓜大小的土色水果,这是菠萝密,缀在树上的菠萝蜜别具南国情调,它比民俗村满园的红荔枝或是植物园青油油的芒果都更有韵味。最最得意的糖水菠萝,无眼,无需盐水浸泡,削了皮便可享用。摊子上5角钱一个,用根小棍插上,人人手里举着一把。走不多远就是一家中国银行,子辰推门进去,把手里拎的塑料编织袋放在柜台上,然后取出信用卡,对营业员说:“存两百万。”
按照和时昕鸰的协议规定,他往父亲的卡上划了六十万。核对过回单,打了辆出租回潞西机场。用钥匙打开房门时,家里静悄悄的,孩子们已经睡了,子辰轻轻关上门,正换鞋子,被蹑手蹑脚走来的舜茵一把抱住。
“快十点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干嘛去了?”
子辰说:“去买彩票,中了点小奖。先把今年的赡养费解决了再说。”
“你不是去做什么不靠谱的事吧?”
子辰轻轻吁了口气:“老婆,我一天也不想看见那个男人。别问了,我保证没有下次。”
舜茵将一件毛衣裹在子辰身上,笑吟吟打量,又将子辰胳膊抬起来往袖子里塞,子辰低头来看:“才学没多久,这么快就织好了?”
舜茵笑着点头。子辰说:“很合适。”
舜茵将袖子和衣服下摆都拉直了来看,按着子辰的肩膀让他转个身,自己也满意:“有这样的衣架子,真是没白忙。”
洗过澡,两人准备就寝,舜茵习惯性的钻进子辰怀里,子辰拿起她的手,往上套了个什么东西。舜茵就着月光看,是只油绿的翡翠戒指,舜茵拿指尖抹着把玩,笑问:“这多少钱?”
“忘了,觉得你戴合适就买了。”子辰的手臂横过来搁在舜茵背上,徐徐拍着她的肩头,舜茵往上挨了点儿,靠得更紧密。子辰说:“其实有时候,我又觉得不该恨我爸,如果不是他生下我,你这么好的女人就不归我了。说起来,虽然有时候觉得很烦,不过做男人还是挺好的。”
“我听你一口一个男人就好笑,你哪里像男人嘛,像大娃娃!”舜茵捏住他的下巴,又凑上去亲鼻子:“我对你越来越母爱泛滥了,你太招人疼了。怎么办啊你这害人精!”
子辰把被子拽起来蒙住头,以躲避她的手,舜茵钻进去,扑到他身上挠痒,子辰丢了被子来护,舜茵早把被子拉过抛起,飘扬的羽绒被像春风中的荷叶,张开伞面覆住池水。
助理通知时昕鸰有六十万现金已转入他的信用卡帐户,时昕鸰百思不得其解。他根本不在乎这六十万,只是想演出苦肉计而已,子辰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承受正常的工作,所以这份协议不会得到有效执行,自然也就不能作数,他万没想到第一年的赡养费居然这么快到账,他转走了儿子的所有存款,子辰已经身无分文,他从哪里来的这笔钱?卖房子吗?绝没有这么快!借的?似乎可能性很小。时昕鸰吩咐助理查一下子辰最近的行踪,回复是昨天他飞去了云南瑞丽。
时昕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盖嗡嗡作响。自己太大意了!当初,子辰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准确判断出那尊金铜释迦牟尼像是赝品,他就知道儿子无师自通、天赋异禀,那小怪物本身就是座活的金山,而自己居然蠢到把这座金山放跑了!陆续传来的消息表明:子辰往自己的信用卡里一共存了两百万,划走其中六十万之后,今天他把剩余的部分都提走了,那些数目够付前不久他住院的花销。不过,那笔款子已经由冯余垫上了,子辰应该是取出来归还这笔借款的。
他猜得一点都没错。子辰拿这些钱另外开了张存折,然后去找冯余。冯余租的房子离舞蹈学院很近,一居室,屋子里全是书籍、影碟和cd,这样的家在北京市民中近乎绝迹,具备的所有意义也只是遮风挡雨,没有体面的装饰,没有时尚的家具,也没有用以增添情致的陈设,屋里甚至竖着一个八十年代初流行过的水曲柳衣架。冯余把沙发上丢弃的画报和讲义全部堆到沙发一角,让子辰坐。
老式的弹簧沙发蒙着格子外罩,有些弹簧可能断裂了,坐上去凹凸不平,子辰从黑色单肩挎包里取出存折:“冯老师,这是还给您的,太麻烦您了。您赶紧重新买套房吧。”
冯余接过来看了看,说:“我只借给你五十万,这钱多了将近三倍。”
子辰说:“拿着吧,钱不过是个数字,没太大意义。少了可能不行,多了,其实都一样。”
冯余两手放在子辰肩上,又滑到臂上捏了一下,说:“瘦了,这次医院差不多把你全拆开,就差重新组装了。瞧,锁骨这里都凹下去了。”
子辰摸了摸,笑说:“本来就这样吧?”
冯余掀起子辰的衣摆:“我看看伤口长好没有。”在子辰的小腹上轻轻按,“还疼吗?”
子辰把衣服拉回原位,双手拢住茶杯,肘弯搁在膝盖上,他的身体因为这样的姿势而关起门,无法进入,冯余坐在他身边,把存折夹在指缝里翻来覆去,嘴角向下撇,像是悲伤,又像是为一个笑容做预备,他的眼神十分寂寞,久久停驻于对面低柜上的一只相框,相框里舞台蔚蓝如海,白衣少年沙鸥般倒悬的瞬间。
子辰把茶杯送到唇边,没有喝,又放回茶几,说道:“冯老师,我没有朋友,您是唯一的一个,我很珍惜,也希望您能珍惜。”
“这话你早就想对我说了吧?”冯余的视线从相框转回子辰脸上,子辰避开了他的视线,冯余说:“动物世界<人>那集中有这样一段解说词:人类的性交活动除了象其它动物一样是出于本能的行为,以繁衍后代延续生命之外,另一个因素就是它们通过****求得自身肉体和精神的最大欢愉和满足。其实,每一个人都是****的结果,可有些人却偏偏美其名曰是爱情的结晶。爱情,可能是人类所特有的一种极复杂和妙不可言的精神活动和情绪感觉。身陷爱情旋涡里打转的人的行为是非常奇特古怪的,人类编造了许多优美的、童话般的爱情故事,流传至今,欺骗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其实真正拥有爱情的****伙伴并不多,自以为有了爱情的人也很难说清楚所谓的爱情是什么,他们被这种病态般感觉折磨得痛苦不堪,仿佛置身于炼狱当中,直到他们逐渐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运用所谓的智慧参与了一场争夺****伙伴的游戏而已。<人与自然>里说:昔日主宰世界的恐龙如今只剩下一堆化石。总有一天这话会变成——昔日主宰世界的人类如今只剩下一堆化石。人类是地球上唯一自掘坟墓的动物。不过生死存亡也是天道。子辰啊,毁灭前有些事值得尝试。”
光线透过玻璃照射在子辰脸上,绒绒的细毛,背光的侧影似被镀了层虚化的白线,水秀山明。子辰拎起那只黑色挎包,站起身来:“冯老师,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好好报答您的。”
冯余的脸处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没有挽留子辰,只是说:“就这么走了?也不握个手。”
子辰折回他面前,向他伸出右手,冯余没有接,而是将子辰搂进怀里,用力抱住,子辰富有弹性的躯体很温暖,隔着薄薄的衬衣熨烫着他冰冷的皮肤,他用的力气太大,子辰有一个瞬间几乎不能呼吸,脆弱的身体立即有了反应,差点呛出咳嗽,子辰将下巴稍微上仰了点,把咳声压住。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