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番调查，旧的疑问没解决，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这天夜里，萧逸尘来到袁奇峰的房里，开着门，看星星，饮美酒，聊着这些一时间无法找到答案的问题，聊着聊着就沉默了。

他忽然想起父皇来，治理这样一个国家，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父皇心中又何尝不想收回明安城？可是他从未提起。

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深埋心中，是一件很难的事。

枯坐无趣，酒已经喝了不少，有些醉意，头有些晕，萧逸尘屁股长出了藤，与椅子连在一起了，他不想走。

于是，他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袁奇峰也陪他有的没的胡乱说着。

“大哥。你觉得炎儿喜欢我吗？”袁奇峰问得很小心，似乎害怕被任何第三个人听到。

“哈哈……”袁奇峰看着他，不知道是笑他还是笑他的问题，“我不知道，我已经太久太久不在男女情爱的范畴里了。”

“你不是过来人吗？你有经验。”

“时间久了，经验也会失效的。应该……”

“怎么样？”

“应该是喜欢的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人们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别人，尤其是女人，容易犯糊涂。”

“哦，是，她经常糊里糊涂的。”

“你不也是吗？”袁奇峰还在笑。

萧逸尘被他这么笑着，看着，竟然有些难为情，从小到大，直到炎儿出现，他才因为她的事有了这种感觉。

此时此刻难为情。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找到最亮的两颗，似乎一颗是他，一颗是炎儿，好吧，他难以忽视第三颗，也很亮的一颗星星，他想把那星星想成袁奇峰，想成假的钱九十，想成毛不遂，想成施岸阔，想成他父皇萧海川，怎么想都不对，那分明就是星月冥！

中毒了，中毒了，这算什么，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劳心费神的，不能再想了！

他强迫自己清醒一点，换个话题。朋友。

“袁大哥？”

“嗯？”

“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吗？”

袁奇峰微笑着看着他，他一直觉得萧逸尘是个有主见、有办法、有意思的三有小青年，没想到他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应该是酒的功劳，要不是带着醉意，他应该不会问出这种小男生的有些扭捏又有些可爱的问题来。

袁奇峰真觉得他很像自己的小弟弟了。

可是萧逸尘看着他和善的眼神，觉得袁奇峰看他就像看一个傻子。

傻就傻吧。

“反正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从小到大，我没什么朋友，闯荡江湖这么久，称得上朋友的，也没几个。我真的发现，就像我父……我父亲说的，江湖上的人太虚伪，每个人都带着面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如果只是用背后那套来对你，也许是对你的不尊重。有时候愿意换一套方法来对待你，说明人家重视你。”

“……反正就是虚伪嘛，不真诚，我觉得真的是朋友的话，就一定要真诚，我有的，你想要，我给你！你有难，只要我知道，没有二话，一定出手相助。别人敢说你一个不字，二话没有，我上去就打他的脸，让他闭嘴。”

“这不是朋友。”

“啊？”

“你这是霸道，甚至是无知。如果我想要的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呢，甚至比你的生命都重要呢？”

“如果真的是朋友，我会给你。”

“你说的太轻松了。如果真的是朋友，我不该要。如果我有难，那是我自找的呢？是我要害别人，反而害了自己呢？如果我杀了不该杀的人，我该死呢？你也救？”

“我……”

“你救的话就是是非不分。如果别人说我的坏话并没有说错呢？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坏人，一个王八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个欺男霸女的恶棍？你也不许他们说吗？”

“可是你不是啊！”

“如果我是呢？那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我……”

“如果你是，我一样会把你当朋友。我选择朋友只有一个标准，就是对我来说你值得。我不会管你做了什么，别人怎么说你，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无缘无故为你做任何事，为你做任何事之前，我都会判断是对是错，值不值得。”

“朋友之间也要这么多计算吗？”

“要。朋友就是若近，若远，若即，若离，心有灵犀，彼此尊重，相互欣赏。”

萧逸尘听着袁奇峰的这些话，似是而非，非是非非，如梦如醉，头有点晕。

“朋友不一定为你出生入死，但天寒至少可以为你加件衣。”

袁奇峰关上门，将自己的被子给萧逸尘披上，他已经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嘴里还嘟哝着，“我们是朋友。”

48、

伪造焱鬼脚印的背后一定有巨大的阴谋。

几个人约定，继续分头去查。

萧逸尘想当然的以为，还是按照先前的分组，炎儿还是跟他一起，可是炎儿不干了。

“啊？你怎么像天气一样，说要刮风却下起了雨？”

“我没有说要刮风。”

“这是比喻，比喻明白吗？是说你怎么这么嬗变。”

“我没有嬗变，我没说要继续跟你一起，你也没问过我。”

“你……”

“反正我就是不跟你一起，我可以跟袁大哥……”

“那可不行，我独来独往惯了。”袁奇峰谢绝了。

“那没得选了，只能跟你了。”炎儿看着星月冥。

“你有没搞错？居然把神仙放在最后才选。”星月冥很骄傲，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萧逸尘觉得好笑，他用昨晚袁奇峰看他的眼神看星月冥，像是看一个傻子。

“那我就一个人走。”炎儿有些赌气。

“那怎么行？你傻里傻气的，江湖凶险，万一……”

“你才傻！你傻不拉几！”

“傻子看谁都像傻子。”

袁奇峰冷不丁的一句话，将有些尴尬的气氛推向了尴尬的冰点，大家忽然沉默了，片刻，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二在旁边白了他们一眼，像看一群傻子一样。

明安城里的人全都内向，很少见这样笑得无所顾忌的人。

萧逸尘知道炎儿不容易屈服，只好自己服软，“真不跟我？”

“哼！”

“那你还是跟袁大哥吧？有个照应。”

“我就偏不跟！我要跟神仙！我也是神仙。”

炎儿站到了星月冥身边，萧逸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些不快，又有些愉快，不快的是，自己喜欢的人要跟别的男人走，愉快的是这是自己使的激将法，有个人陪着，她会安全一些。

“唉……”他假装叹了口气。

几个人就此道别。

其余三人已经离开，萧逸尘却暂时留了下来。

今早在阳台上吹风解酒的时候，他看到了绿灵儿，在很远处的一个屋顶上，看不清脸，但他认得那一袭红衣，肯定是她，她叫绿灵儿，却只喜欢穿红衣服。

绿灵儿也看到了他，她似乎就是故意让他看到自己的，等他看到之后就匆匆离去。

她想干什么？萧逸尘的好奇心由不得他不留下来查个清楚。

夜里，冷风习习。

萧逸尘独自在街上游荡，不见一个行人，不是因为宵禁，是这里的人压根就不愿意出门。

明安城就像这里的百姓，毫无生机。

百姓们天亮出门，做着日复一日的生计，能不说的话就不说，能不做的事情就不做，天黑就回屋睡觉，这里的很多人甚至不愿意生孩子，孩子本是一个家庭的未来，可是在这里出生的孩子没有未来。

旭国的官吏们对这样的情况也很满意，轻轻松松。

这个深处轩国腹地的城镇，与轩国的其他地方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找我吗？”

绿灵儿出现在道路中央，她的红色衣摆随风飘荡，星空下更添一份凄美。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你这人真没劲，一点情趣也不懂。”

绿灵儿走路如同舞蹈一般，有一种狐媚之感，她来到萧逸尘身边，贴在他的身上。

“还记得那天晚上……”

“我没有强奸你，我只是中了你的妖法，就算我们之间有什么，那也应该反过来，是你强奸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绿灵儿的脸已经和萧逸尘的脸贴在一起，嘴巴对着他的耳朵轻言细语，“这样还算有点意思。”

萧逸尘一把将她推开，含混着掌力，绿灵儿飞出去好远才站定，萧逸尘有些不耐烦。

绿灵儿要的就是他不耐烦。

她不紧不慢，又走到萧逸尘身边，和他贴在一起，轻声说，“你喜欢那个女神仙？”

萧逸尘有些警觉。

“我可以答应你，不杀她。”

萧逸尘又一次将绿灵儿一掌推开，绿灵儿又一次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贴着他。

萧逸尘心里的琴弦，快要断了。他不喜欢绿灵儿的姿态，不喜欢她的语气，不喜欢她说话的内容。

“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将你碎尸万段。”

“别说大话。你们找了那么久，抓到一个半个妖怪了吗？别说你，连你们轩国的大统领毛不遂都抓不住。”

萧逸尘心下一惊，绿灵儿竟然知道毛不遂，这口吻似乎还知道他和毛不遂的关系，兴许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你就是满神！”

萧逸尘趁绿灵儿不备，顺势出剑，绿灵儿犹如一缕轻纱，微微飘起，轻易便已躲开，萧逸尘长剑疾刺，剑到中途，陡然转向，原本刺向绿灵儿胸口的剑尖竟刺向了喉咙，这一招虚虚实实，绿灵儿眼看就无从闪躲。

她竟然不躲了。

无从闪躲不如不躲。

她安然落地，不慌不忙，倒是萧逸尘并不想杀他，急急收剑，有些狼狈。

“你到底是什么人？”

“妖怪啊。怎么样？是不是比神仙有用多了？”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杀那么多人？”

“当神仙啊，谁不想当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