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剑君对宛陵的措辞都很满意,唯独那“狐朋狗友”说的是自己吗?自谦就自谦,别贬低朋友啊!
陆秉良看着女儿,就像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挺直了腰板说话的样子,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个样,谁说她不是亲生的?可是,她不在自己跟前长大,有时候看她,真的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陆秉良也听说了女儿在秦楼楚馆当厨娘的事儿,偏偏是那种地方,哪怕是一般的酒楼谋生也好啊!为了两家的颜面,他跟秋澜都很默契地不提那件事,没想到女儿自己提了出来,看来是真的不想成亲。
他黑着一张脸,不想说话,心里在等秋澜的态度。
二十多年的好朋友,风雨同舟,可以说,跟他比对亲兄弟都亲近一些。“老兄,对不住!”一声对不住,他也没脸看秋澜。
陆宛陵看着大家的脸色,这都不说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婚约是二十几年前,父亲跟秋澜在读书的时候定下的。
那时候,娘亲还在,大哥还小。秋伯伯刚刚成亲,父亲就说,要秋家给生个儿媳妇。只可惜,哥哥姐姐们都没长大,就夭折了。
秋家,秋伯伯的官是越做越大,孩子却只生了恒言一个。前几年,秋伯母也过世了。很多人要秋伯伯再娶,亲事说了好几家,都被他各种理由,客客气气的推掉了。
好不容易两家办个喜事,还一把火烧了新房,搞得全建康都知道新娘子不见了。
这下秋家彻底火了,就是出名的方式,不大对。
秋澜终于开口,没有虚于表面的客套,没有丢失颜面的愤怒。好像宛陵就从未在他的脸上见到过“生气”两个字,似刚才那般的沉默,已经是他极度愤怒的表达。他不轻不重地问她:“那你觉得,谁家女儿合适啊?”
宛陵心中小小地松了口气,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想……”
恒言站在了她面前,挡在她跟秋澜中间。他满眼的红血丝,像是在控诉她的不公平。
“谁家我都不要。宛陵,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两下,骂我一顿。你开心就好。我不要娶陌生人,我喜欢你,你知道的。”他很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面对这样坦荡荡地告白,宛陵只觉得压迫。以前,他只会抄写两句古诗,像什么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无奈佳人,不在东墙之类的。书法硬朗,不行不草,颇有魏晋之前的雄厚笔风。
换了别人,面对这样相貌堂堂的公子,看看他身后正在兴起的家族,就算他将来妻妾成群,怕是也抵挡不住眼前的诱惑。
而陆宛陵很清楚,小命只有一条,再也经不起折腾。
“你对我好,我都知道。”她先安抚他的情绪,“我不知道的是,我真的是陆家七小姐吗?我为什么来建康?为什么会掉进长江?半年前,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就问过了。为什么?”
她问的是父亲,问的是秋澜。他们一直都在含糊其辞,反正都是一家人,就算是为了家人受点委屈,又能怎样?终究是一家人。
是啊!要是只是受点委屈,她担待的下。但是,陆沅陵要的,是取代她的身份,凌辱她的清白,践踏她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桩婚事,是你爹跟我爹定下的。我原先也愿意兑现承诺的。可是,你也看到了,有很多人不愿意我们成亲。所以我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
“如果这些问题,就这么一直搁置下去。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我,又丢了?上一次丢的是记忆,这一次丢的是颜面,下一次丢的,会是什么?”
宛陵一连串的发问,秋恒言愣住了。他回答不出,一个也回答不出。
她比他矮半个头,平视,只能看到他下颌。在场的,都不是外人,她也不介意将话说的透彻些。既然是结账,那就连同陆七那份,一并了结。
她的目光坚定,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罢休。
陆秉良这次回来,有时候会觉得女儿不对劲,却不知道她会有这么多疑问。而且,这股较真的劲儿,又更甚从前了。
“你是我女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每年来建康,陪你爷爷过年,是惯例。至于,为什么会掉进江里……”陆秉良也觉得奇怪,“你从小怕水,即便上船,也都有人陪着。这件事,只能问你二叔,二娘了。”
一直坐在客座安安静静喝茶的沐剑君,不失时机地冒出一句:“不单这一件事吧。昨天新娘子掉包,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管?”
这正是宛陵想要说,却不好直接说出的话。昨天,绣楼里接出假新娘,二叔责无旁贷。连恒言都知道,将陆沅陵先收押起来。父亲跟伯父却只字不提,难道表面的和平,就真的那么重要?
恒言有点懵。昨天陆沅陵说是她临时悔婚,离家出走的。他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面对人已经不在的事实。事关重大,他再次确认:“昨天,你不是自己走掉的?堂妹说,是你把金镯子给她,要她替你嫁的。”
“你信吗?”陆宛陵看着他,原来,他还是信了,信了陆沅陵的楚楚可怜。
是啊!沅陵那娇滴滴的小模样,人见人爱。谁又能想得到,她会撒谎呢?
那,他既然不相信她,为什么还要成这门亲?为什么还要满世界找她回来?
如果,她真的回不来了,那就坐实了逃婚,要一个人担下全部的罪责了?要是张家表舅再色'迷'心窍,毁了她清白,是不是她就该悬梁自尽,或者一辈子死在外面,无颜回家?
她都有些什么样的家人?
还真是没有一个靠得住!
陆沅陵千算万算,没算到她还能活着回来,毫发无伤地回来吧?
不过,就算她回来了,还有一份婚书等着她。这门亲事,注定难成。
宛陵自认不是秋澜的对手,可以瞒着所有人再定一门亲事,布置好一切,还做的那么冠冕堂皇。
直到现在,千错万错,不是她陆宛陵的错,就是陆沅陵的错。秋家,没有错!秋澜,安安稳稳地坐在上位,掌控着全局。
宛陵被气的说不出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要仰仗秋澜做主,解除这桩婚事。
沐剑君已经忍不住冷笑出来了:“呵!”
一声冷笑,讥讽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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