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八一天,还是可以的。
瑞霖叼着一支烟,拖着一根25的钢筋(一米接近4千克,直径25毫米,一般工地的最大的型号)缓缓地在地板上挪动,钢筋与地板筋摩擦发出‘吱、吱、吱’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还时不时得注意脚下那些因为木工的初心大意而留下的钉有钉子的木板。
上一次就是因为一个不小心,用力的一脚踩在被倒过来的木板上,带有铁锈的钉子刺穿他的鞋底,在他的脚底板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洞,差不多半个月都是拄着木棍走路。
他的最高纪录是一只脚在一天内被扎了三次。
所以,在工地上干活,真的是要特别注意,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一个灾难。
南方的三月对做工地的人来说真的是特别不友好,白天艳阳高照,夜晚却冷的要死。
瑞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被阳光榨干了,但是又不敢偷懒,因为工头看到肯定会不高兴,他不想留下坏印象。所以除了上厕所,喝水和其他确实重要的事情外,瑞霖都咬牙挺过来了。
一直都是这样。
他将钢筋重重的摔到地板上,发出‘砰’的巨大声响。擦了擦汗水,手套上的铁垢将他的脸染得差不多就剩下那双明亮的眸子了。
如何在工地上分辨一个人,看衣服就行了。这个行业有一句特别流行的话【上班叫花子,下班二流子】。意思是上班的时候大家都穿的破破烂烂的,下班的时候再穿上自己的干净衣服。干净的衣服没有限制,而上班的衣服差不多就只要两套。与其说是套,其实就是差不多可以扔掉的衣服。
所以,与其辨别一个黑不溜秋的脸,记住衣服反而更有效。
但是辨别李哥和有些人就更容易了,帽子。李哥的是红色的,而工人们的是黄色,其余的就是叼着烟挺着大肚腩的蓝色,白色帽子。
他看到远处正在对着对讲机,疯狂指挥塔吊的李哥。快速的走到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小角落,拿起自己的水壶,猛地灌了几口。
真是舒服。
他的水壶看上去是比较干净的,里面是烧开了再冷却的水,虽然味道没有清水来的刺激,但是妈妈说,喝凉水对身体不好,所以一直保有这个习惯。
而其他大人的基本上都是喝茶,能提神醒脑,大大的一壶,能喝一天。由于基本很少时间清理,所以壶的内壁染上一层厚厚的茶垢,透明的水壶变成了黑黄黑黄的颜色。看上去不怎么干净。
虽然没能上大学,但是修大学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个工程并不大,其实就是一个大学新规划的校舍,图书馆,学生寝室,运动场地。但是由于地势相对低洼,开采的道路也比较陡峭,所以对于运送材料的大货车而言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再加上排水措施做的并不是很好,给建造的工人们也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而工地的不远处就是一所大学,瑞霖并不知道学校的名字,也没听人提起过,只是李哥在介绍工地的时候说了就是为那所大学修的,估计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整个校区被清幽的树木所覆盖,并不是很高的楼房在绿色中若隐若现。瑞霖觉得,在那种环境中读书,一定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马上十二点半,就要下班了,人们的体力差不多到了极限。瑞霖每次一上班,似乎就开始了等待十二点半和六点半这两个时间点的到来,如同等待自己心爱的姑娘一样等得急不可耐,等到筋疲力尽。
“瑞霖,下班了,走了。”
李哥在远处冲着他喊。
“好!”
瑞霖觉得李哥人还是很不错的,不同于其他的工头,他不会对工人大喊大叫,他会给大家买水喝,也会发烟给工人抽,他会把妇女安排到一些不是很需要力气的工作岗位。他也会和大家有说有笑,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比较严肃,板着脸。
所以熟悉他的工人,都很乐意服从他的安排,也不会说他的闲话。
瑞霖向其他工友们示意下班了,人们纷纷提着自己的水壶走下发烫的地板。阳光照在那些冰冷的铁块上闪闪发亮。
“瑞霖,你这么小,怎么就来干工地了啊。”
向他搭话的是一位同行的中年妇女,个子矮矮的,她戴着一个上面有漂亮花纹的草帽,可惜花纹变了色,草帽的边缘是一块自己缝上去的轻薄的布,刚好盖住肩膀以上的地方,像是古代行走于江湖上的女侠客。
“我读书不行啊,所以提前出来找事情做啊。”
瑞霖笑着回应。
“这么聪明的小伙子,咋来干这个呢,我们没文化的才只能干这个勒。”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只是‘嘿嘿嘿’的笑着算是回应了。
“我有两个儿子,都和你差不多大,我就希望他们好好读书,以后一定要坐在办公室里,别像我这样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
中年妇女的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憧憬于美好的遐想,她似乎已经可以看见以后的美好了。
瑞霖不是很同样这个观点,虽然他连站边的资格都没有。但是没有反驳中年妇女的话,还表现的很赞同。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
后面有人快步地跟了上来,是中年妇女的男人,他们夫妻都在这个工地干活,就像以前自己地爸爸妈妈那样。
“你们还在这啊!”
中年男子像瑞霖们打招呼,声音雄厚有力。
“不快点等下休息地时间都没了,离得这么远。”
瑞霖拿出烟盒给男子递上一支,男子习以为常的接过去。
“哎哟,你这么小就抽烟啊!”
中年妇女盯着瑞霖手里的烟盒,拖着不可思议的声线。
“你咋这么多事呢,都出社会了还管这些。”
中年男子用不屑的语气对自己的老婆说道,就像是因为接受了瑞霖的一支烟而在为他做辩护一样。
“自己都这个p样子了,还想把人家小孩子带坏啊!”
中年妇女没好气的说道。而中年男子‘切’了一声,将头别在一边,眼神好像在说‘我不和女人一般见识’,然后默默的点燃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像是在抗议一样。
瑞霖看着各执说辞的两人,就像是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出了分歧的夫妻。他不好接话,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如果说那里的午觉睡得最爽,那么一定是工地上了,有种想一睡不醒的冲动。瑞霖觉得那些失眠的人,或许你真的是压力很大心事重重,但是如果你身体的动力流失到极限,世界末日你也能很快入睡。
吃完饭后瑞霖躺在床上,将闹钟设置到两点钟,闹钟算是他手机的第四个功常用能了,或者说是他手机的第四个功能,一是接打电话,二是收发短信,三是看时间,四就是闹钟了。一年前他换掉了自己的智能机只需要充话费就能得到这部手机。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个,他觉得,如果要下定决心沉淀下来,他就得隔绝外界的纷扰,远离花花的世界。
他对自己的自制力并没有信心。
事实证明这样还是有用的,不过,现在他几乎已经与世界脱轨了。他不知道那个明星又出轨了,不知道今年最好看的电影是什么,不知道时下流行的网络用语,他的认知还停留在【卢本伟牛b】那个时代。偶尔也能听到【ig牛b】,他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英雄联盟战队。
然后不知是什么时候,他路过一家网吧门口,看到门口外边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上面站着很多人,有他知道的不知道的。人的头上方,迎着俩行醒目的大字——
【恭喜ig战队痛失亚军获得2018年英雄联盟全球总赛事冠军】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不管自己的行头有多么的吸引人,就这样站了,站了好久。他说不出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么了,无法描述,像是跌进了无尽深渊般的挣扎,又像是涅槃重生之后的骄傲。泪水挤满他的眸子,溢出来在脸上划出一条河流。
那天晚上,他洗了个澡,穿上一身平时很少穿的衣服,一个人上街去吃了个火锅。
睡一会吧,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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