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快要结束了。

同王家谈的好的，会给主家面子，在这里留到最后。而像叶瑜辰这样的，来听一听王家最近的消息，这时候就待不住了。

这样冷的天，他最想回家陪着秋桐。

齐洛瞧着他的模样，打趣着，“家里那位怕是要变身份了吧？”

齐洛是谁啊，好歹是个谈过很多女朋友的人，好几次他都看出来那秋桐看叶瑜辰的眼神有少女情怀的心思。

可惜，叶瑜辰这人太木。

讲完了又想起了自己，虽然桃花运好，可还是孤家寡人单身狗一只，在这样的雪夜更加觉得悲伤。

叶瑜辰没有功夫理他。

他走出门，司机已经在车上等着他了。迎宾的人递给他一把伞，叶瑜辰撑开来，进了雪地。

唐植终于摆脱了穆琴，让她在后头带着孩子，自己追着叶瑜辰而去。

前面叶瑜辰停了下来，不远处就是他的车。车上覆着一层白雪，车前还站着个人，那人的身量瞧起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却撑着把儿童用的，画着枫叶的伞。

只听叶瑜辰以从所未见的温和语气问那人，“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家里写作业吗？”

上前走了两步，声音自前面传过来，“冷不冷？让我摸一摸你的手。”

唐植猜的出来，对方大约就是叶瑜辰收养的那个妹妹。

这样倒好，有个孩子，加上穆琴和唐枫，倒是更好说话。

叶瑜辰收养的那个名叫秋桐的妹妹应了一声，把伞稍稍抬起来，露出大半张脸来。

她长得很好，即使只能瞧得清半张脸，也能看的出她的眉眼间描绘的轮廓精致。

唐植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看到了幻象，这个人太过熟悉，是记忆深处那张已经腐烂了的脸。

这幻象持续时间太长。秋桐，她动了动，跑了几步，窜到了叶瑜辰的胸前，两人合撑了一把伞。

唐植再不能欺骗自己。

那是死去的秋欣的女儿。而旁边地那个人，是叶瑜辰。

他的血液在瞬间变得冰冷，仿佛从头到脚都被冻住，无法思考，只余一点冷静，僵硬着脚步，躲到了另一辆车的后面，从后视镜里偷窥着叶瑜辰和秋桐的一举一动。

那辆车开走了。

唐植失去了忍耐克制的力气，手上的伞跌落在地上。

唐植没在雪地上待一会，就收敛了神色，拍了拍身上的雪水，站起来了。

他活到这么大的岁数，从一个穷小子混到这种体面的地步，为人处事不镇定是不可能的。

穆琴一手拉着唐枫，在外头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他，看到唐植身上湿了的一块衣服，忙问，“怎么了？不小心摔了跤还是怎么了？”

唐植握住她的手，很镇定地笑了笑，“没事，带着小枫，咱们回家吧。”

说完，他又轻声添了一句，“回了家，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穆琴疑惑地看了看他，可外面的风雪太大，容不得她细想，便同唐植上了车。

车窗外的天是黑的，没有月亮，什么也看不清。风很大，偶尔有树枝刮到车顶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唐植的脸色深沉。

穆琴顾不上他，她的心思全放在唐枫身上。唐枫从小娇生惯养，此时在外面吹了一会风，耳朵和脸颊都冻着疼，一边嚷一边骂，穆琴正心疼地哄着他。

回了自己的家，穆琴原本打算先替唐枫涂点药，没料到唐植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很用力地把她拉到了楼上。

穆琴挣扎了几下，却看见了唐植的脸色，很可怕的模样，动也不敢再动，随着他上了楼。

“啪嗒”一声，门被关上了，屋内一片寂静。

穆琴撒娇似得抱怨了一句，“你做什么呢？弄疼我了。”她的年纪比唐植小一些，也并小不到哪里去，可保养地很好，撒娇起来是不同小女孩一般的韵味。

唐植没有搭理她，只是坐在床边，从口袋里倒了支烟，兀自抽了起来，咳了两声。

“怎么了？”穆琴走上去，坐在他的身边，挨得很近，“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同我说，我们是夫妻。”

那一支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许久之后，终于化成了灰，燃尽了。

“我们是夫妻，”唐植缓慢地应了一句，“的确。”

“我今天看到一个人，你还记得吗？秋欣曾有个孩子，不是我的，是她一个什么学长的。”他的声音平稳，眼瞳静止在一点。即使在说以前妻子出轨这样的事也冷静极了，“我觉得那个孩子是祸害，秋家人，不是我的种，总想把她找出来。找了好几年，你还劝我，说是一个小孩子能办什么事。”

“今天看到她了，还以为见着了，和她长得差不多。这也不算什么，一个小孩子罢了，算起来最多不过……”

唐植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想起了秋桐才出生时的场景。他那时候是很欢喜的，欢喜到几乎被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后继有人，甚至就这样下去也不错，等着秋老头子死了，秋家依旧是自己的。穆琴再年轻娇美，善解人意，也比不上躺在病床上，拥抱着孩子的秋欣。

可那欢喜像是昙花一现一样，只不过有一时之效，烟消云散过后，人的私欲占了上风，唐植终究等不下去。

他转过头，瞥了一眼仿佛很冷，在瑟瑟发抖的妻子，“……算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一个不经世事的无知少女。要只是她，倒也好办。随便雇几个人，或打伤，再或打死了，也都没什么关系，”

“可你知道，我还看到了谁吗？”唐植又点起了一根烟，如往常一样，温柔地笑了笑，温柔地开口对穆琴道，“我还见到了你那个侄子，好侄子，h市的叶先生――”

话听到这里，穆琴的瞳孔骤然紧缩，牙齿打颤，不敢再听下去。

唐植的语调忽的挑高，眼角剧烈抖动，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诡异。

“那是叶瑜辰啊！”

和这句话一起来的，还有唐植毫不犹豫的一巴掌，甩到穆琴的脸上。穆琴在那一瞬间只觉得半边脸是火辣辣的，然后耳朵里全是鸣声，浑身上下都失去了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