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还是醒了过来。她躺了一个月。
她一动弹,有个人就握住了她的手。秋桐没来得及思考这个人有多大的胆子,勉强睁开眼,只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秋桐推开那人的手,冷着嗓子说:“把灯开了。”
旁边那人僵了一下,却没退来,温热的掌心沁出些汗意。秋桐很不耐烦,她耳鸣的厉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可又不甘心躺在床上,更何况不知道身旁这人是谁,便重复了一遍那话,“开灯。”
秋桐仿佛沉浸在迷雾里,因为她即使是最深沉的黑夜也不可能叫她一点光亮都瞧不见。
她心里有了预感。
那人按住秋桐的手,声音低沉,“现在,现在的天是亮的,你再歇一歇吧。”
那声音极熟悉,又有些陌生那人是从不会对他这样说话的。秋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身旁的人是叶瑜辰。
“别急,”叶瑜辰坐在秋的床边,把她按回去,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别急。”
“你想问什么,我都同你说。”
一个月的车祸九死一生,救护车急匆匆地来了,秋桐的心脏骤停数次,急救医生简直是从鬼门关把她拉回来。性命是救回来的,可别的却不能保证,没人胆敢在叶瑜辰面前保证,秋桐能稳妥地活过来。
秋桐昏睡的第三十天才醒来,却见不到白天了,她失去了一双眼睛。
最后,叶瑜辰摸了摸秋桐的额头,非常熟稔,像是做过了千百遍,“你年纪还小,以后别说什么一命偿一命,两不相欠了。那么久之前的事,不值得你拿命去还。”
“倒是我,”叶瑜辰笑了笑,“欠你一条命。”
秋桐低着头,应景似得扯了扯嘴角。她很清楚,以叶瑜辰的性格而言,自己救了他的命。从此以后,他大概会对自己完全不同。
又有什么不同?她做的事全是因为自己开心,她爱慕这个人,即使不能说出口,但付出性命也是心甘情愿,不贪图这么些的愧疚。
不是爱情,那就什么也不是。
医院里紧急展开会诊,又从外面接了专家过来,围着秋桐团团转,可也没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秋桐面无表情,半靠在床上,冷漠地听着医生的报告。
听完了,闭了闭眼,“出去吧。”
那位专家见多识广,曾听说过秋桐的凶名,战战兢兢讲完了,便退下了。
秋桐褪去了冷漠,有点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双眼睛本就不太好用,可修修补补,小心一些,总归是能再撑一些年月的。可忽然之间,就不能再用了,来的太措手不及,叫她没有办法。可秋桐却没打算就这么听天由命,即使是没了眼睛,又不是没了性命,她还活着,以后的事,总是能办得成的。
秋桐并没有多少害怕。毕竟把叶瑜辰推开的时候,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死,可她还没死。
叶瑜辰推开门进来,瞧见秋桐垂着头,抿着唇靠在床上,听到门口的动静也没有搭理。他的气色不大好,从清醒之后一直折腾到现在,脸是苍白的,整个人像是要融进这个房间里。
叶瑜辰从公司里处理事情回来,又和那些医学专家开完了个会,几天没睡觉,此时头昏脑涨,他走到秋桐面前,轻声问:“在想什么?”
秋桐头也没抬,像是没听到这句话。
这几天来,她一直都是这样,以前见面好歹还嘲讽几句,现在是什么话也不说。叶瑜辰有些头疼,那时候还言语切切,深情厚谊地和自己讲童年的恩情,还说是一命还一命,现在转眼就像是忘得一干二净。
叶瑜辰拿他这个玻璃娃娃没什么办法,说都说不得,只好一句话一句话地问:“是不是担心眼睛的事?现在正在请国外的专家过来,他们那边有你这样的例子,还成功治愈过。你不用太担心。”
又问:“还是公司的事?我先帮你做了,不会占你的便宜,拿他们当刀。”他有许多事,本就是债多不压身,倒不如全揽下来,让秋桐好好休息。
“你用吧,那是一把好刀。”秋桐应了一句,冷笑着,“现在这情形,谁都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救你也是救我。”
其实不是的。叶瑜辰和秋桐结仇太过深远,即使是救了这么一次,旁人也大多不太相信。
叶瑜辰微微一笑,心里柔软极了,“那我会好好用的。”
却没有其余的道谢,有开始问些别的,“唐家……”
这样来回把问题问了个遍。秋桐从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有点不耐烦,最后问:“你那个未婚妻呢?她把我撞成这样,现在在哪?”
叶瑜辰沉默了一会。
秋桐挑了挑眉尖,冷嘲热讽道:“还是以前快要订了婚的未婚妻,该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舍不得什么?”叶瑜辰瞧着秋桐,“白琦死了,自杀在牢里了。”
他说的冷冷淡淡,像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其实叶瑜辰才开始是没打算让白琦死的这么轻易,把她关到监狱也只是为了叫她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可秋桐终于醒了,叶瑜辰想着她的性格,若是没有报仇,肯定是不能安生下来,倒不如自己先解决了这件事。
这就是叶瑜辰的手段,看起来平和宁静,让每个人在面子上都过得去。可要做成的事,却没人能够阻拦。
秋桐知道的。
他一贯很明白叶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那就,”秋桐躺下去,背过身,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谢谢了。”
叶瑜辰替她敛了敛被子,叮嘱道:“已经是下午了,莫睡得太迟,等到了晚上,我同你一起吃饭。”
秋桐把被子裹得更紧,从里头传来闷闷的声音,“知道了。”
这么多天来,秋桐没接触到外面,手下的人也只知道她醒过来了,正在修养,别的一概不知,至于眼睛看不见了,消息都被叶瑜辰封锁了。说到底,秋桐从前得罪了太多人,她一直如同一把极锋锐的刀,能够杀人的时候自然人人害怕。如今这刀好不容易上了锈,钝得割不动旁人的皮肉,只剩一个花架子,谁都想来折了她,不论是一雪前耻,还是想扬名立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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