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是心直口快,但是也是心里话。”
纽烟捧着茶吃了一会儿,然后才将手掌放到额头上细细地搓揉着:“还真别说,我这头痛病啊,还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分明是盛夏的天,夫人的嘴唇,却像是刚从冰窖里打捞上来的一样,透着紫白色。
“从前都是在雨天的时候痛的,今天这样,肯定是因为跪地的时间长了,寒气从膝盖往上走,您等等我给你抹点清凉油在头上,散散风。”
纽烟苦笑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啊,就是太牵挂天骏和家苑的安危了。”
“您看您,您又来了不是?那件事并非是您的错处,也就是您,非要将这件事情往身上揽,少爷和小姐如今健康喜乐,哪里需要您这么担心呢。”
砚冰在成为南宫纽烟的陪嫁丫鬟之前,曾在国医馆做过药童,南宫一族的崛起和兴盛,除了战死沙场的热血和勇猛,最重要的是知人善任。
那一年的砚冰做梦都没有想到,一门极好的推拿术可以让她被甄选为南宫纽烟的侍婢人选。
“说是这么说,但是现在每次到阴天时候,我的太阳穴就突突地疼,像是有人抡着大锤在一下下地撞一样,你说,是不是她啊。”
这个她,就是穆天琪的庶出母亲,那个在盖棺定论的那一刻,被永远定在穆家耻辱柱上的阮雨田。
“不是不是,不会是的。”
砚冰一边说,一边细细地搓揉着老夫人的睛明穴,她的脸上少见皱纹,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这会子也因为疼痛,发出了稍显狰狞的表情来。
“乳母那里,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我可是听说,这老四对皇帝指派的这一门婚事,不是很满意啊。”
停顿了许久,纽烟才问。
“喜堂那里有人传消息来,说这位异国公主不是很满意我们这的祖宗规制,两个人杠上了,这会子,穆四少爷正在讨甜汤喝呢。”
“乳娘不会让他这么做的,她一辈子稳妥周正,天琪又是他一手带大的,这时,难免要显出长者风范了。”
砚冰听着纽烟这么说,一时出了神,下手没有个轻重,倒将纽烟原本用发油抹得油光水亮的发丝,弄乱了一两根。
“怎么了。”纽烟皱着眉头问。
“没有,我只是想到,这齐燕宁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齐人,如今却成了府里头唯一一个亲自教养少爷的乳娘,老爷给的恩典也太重了些,可是偏偏,他还是恃宠而骄。”
纽烟听在心里,手指也在缓缓地将护甲卸下:“我们穆武侯府有自己的管束方法,若是能够怀柔,为什么不呢,而且,天琪这样顽劣不堪的人,你看府里头,谁能让他真正服气的?”
纽烟这话里头的意思,似乎是已经将穆天琪当做弃子来看待了,所以让齐燕宁行使一辈子的风光,也无关紧要。
可是,明明是同时进来的奴婢,齐燕宁的位分却仅次于穆武侯的小妾,她呢,却还是夫人身边一条忠狗。
人和人之间的较量,从来都是无休无止的。
“还是老夫人您思虑周全,我看四少爷的火啊,还真是难消,隔三差五地就要将府里翻出天来,这一次为了这道赐婚,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砚冰说着,已将一水儿乌黑的发丝中挑出了一两根白发,用指甲里藏了的细剪,不动声色地截断,藏入了衣袖中。
纽烟看着双手,冷笑道:“闹不好么,疏优于堵,前两年,他为了追查那薄命鬼的去处,和我缠斗了这么久,差点就让老爷治了我掌管后府不利的罪,这两年倒是不来暗的了,明摆着将桀骜不驯的性子亮出来,罢了罢了,等明天敏玉来了,他那一处的房门,自然不需要我窥见了。”
夜晚的风渗透着凉意,北稷城的秋天,总是要来的早一点,这才快要到七月中旬,晚风就足以让纽烟的膝盖钻心地疼。
头风病是真的,膝盖疼是真的,但是外表中对阮雨田的敬意是假的,那一年的冬雪,都没有办法将她的双目埋葬,纵然是厉鬼又如何,她的儿子,末了,还不是要成为政治绞杀的工具么。
“敏玉小姐聪慧动人,怎么是一个异邦蛮夷能比的,您听啊,东厢房都没了动静了,这原本热闹闹的天,却被穆天琪用一碗红豆汤给阻了,我看明天,这京城里就多了一出笑料了。”
“闲碎的话少说,天骏和家苑朝见的贺礼备下了么,要让家苑进一次宫不容易,这丫头千挑万选的,三年前又逢了那场病,再不在太后面前露一脸,怕是这辈子就只能配给世家公子了。”
纽烟育有一儿一女,穆天骏于去年得了世袭的爵位,今年年初又娶了太傅千金孟静怡,一时震动朝野,太傅千金和自己的母家渊源很深,孟静怡又是太傅的掌上明珠,自然得了一品太傅的辅佐和襄助。
今天,又将穆天琪的婚事完整地交托出去,老四的这道婚旨,是太后亲下的,为的是抚慰边关将士和裴国人,那么明天的这一道婚旨,是他找太后求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穆天琪和异邦势力勾结太深,敏玉从小被芳轶带在身边,自然很懂得前朝后事。
“回老夫人的话,这一次的贺礼都是请了几位朝中德高望重的官员共同商断的,也得了老爷的首肯,天骏少爷……”
砚冰还要往下说的时候,已经被纽烟阻了话:“细碎的事情我从来不爱听,既然是得了老爷的首肯,就由着他去吧,我们这女人家的掺和什么。”
砚冰这才反应过来,官场上的事情,她从不出面,也不给少爷和小姐任何意见,这位夫人当的很是得体,虽然精心操持家事算计敌人,但是对于自己不能管的事情,从来不僭越。
“乔羽的儿子今年乡试中了么。”
纽烟突然想到了什么,沉沉地问。
“老鼠的儿子不过打洞罢了,必然是不中的。”
砚冰说着,扭过了眉。
“让安县的县官儿给安排一个公家的差事,就说是我这里的意思。”
砚冰立刻对纽烟的示意心领神会,笑着说:“是,夫人,您且去休息吧,明儿就知道,四少的闺房内,能闹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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