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在六月里的这个时间,看起来窗明净几的大教室里,也闷得热死人,窗外蝉声知知,室内的老式吸顶风扇呜呜地吹,座下的悻悻学子们,依然个个满头湿汗,神色有些萎顿,但也抑不住眼里那马上要脱疆般的紧张,和兴奋。
“高考前放假一周。这段时间可不是让你们玩,而是放松,课本也……”
班主任话未尽时,台下已经升起一片低低的嗡鸣。
高考,所有学子们蝇营狗苟十二年必须面对的一道高高门槛,划分少男少女们人生轨迹的一道至关重要的分水岭,一旦跃过这道门槛就是成龙成凤,否则就是师长们眼里的可怜虫,失败品。
有女生说,“人家南山和涪中才放一天。一周,那耍得怕连姓都忘了。”口气不屑,又别扭。
立即有男生附合,“咱们这种厂子弟校,能跟年年升学率全城第一的比嘛?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那女生瘪嘴,“反正我爷爷说了,要是这次学校不理想,就转到南山复读。”
那男生嘿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立即被女生骂了,还是不以为然,口气又叼又拽,“反正我家老豆儿说了,考不上就托关系拿钱去砸。”
“你家老豆找的教育局吗?我妈认识省招办的人说,今年分数线又上调了。帝都大学外招线都到670了。”
一片震惊的低呼,让这群班里算是最有权势人脉和财富的小鬼们同时垮下了脸。
就算以他们年级第一的摸底考成绩,也差了那么一丢丢。
一丢丢,就是云泥之别、天人永隔啊!
中排,靠窗的位置,一个模样清秀的短发女孩,转身对着后座的女孩说,“萌萌,要是走不了好志愿,咱们一起去南山复读吧?”
“心洁,南山学费好贵的,复读一年至少要好几万呢!”扶了扶脸上厚重的黑框眼镜,口气低弥下去,“而且,还要找关系……”
姚萌萌耷拉着小脑袋,额前厚厚的流海几乎掩去她半张小脸,却掩不去一身的忧沉,镜片后的眼眸里铺着早熟的深邃。
陈心洁不死心地鼓动着姚萌萌加入复读大军,姚萌萌却盯着手里套着教科书外皮的恐怖推理小说,愈发沉默。
“最后祝同学们全力以赴考出好成绩,考上喜欢的学校和专业,今秋九月踏上人生新旅程!”
掌声中,陈心洁看到好友手里合上的书竟然还是小说,不满地抱怨姚萌萌是“不务正业的书呆子”。
姚萌萌只是笑笑,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因一个厚厚的黑框眼镜,显得又憨又傻,还有点儿呆。为免再惹好友生气,又不想反驳,只得尿遁逃离。
然而,当姚萌萌回来时,却在绿叶扶苏的花篱后,听到陈心洁的声音。
“萌萌的理数那么差,她家没关系没后台更没钱,想考进省重点一本的热门营销专业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你管她那书呆子干嘛,要复读,咱们一起。”回话的正是刚才那群小权贵里的女生。
“每次看她那副丑女贝蒂的样子,我就想笑,又蠢又呆,哈哈哈哈!”
刚刚因为放假而放松的心情,一下坠到谷底,藏起已经洗净还专门分成两半的苹果,悄悄转身离去。
时间还早,姚萌萌走向了公交车站,方向朝市中心去。
开放空调的车里,这时间都没啥人,轻松找到个可以看车载电视的位置,她暗暗松了口气,一边啃苹果,一边看节目,小小的脸上渐渐透出笑意,之前的郁闷似乎已经一扫而空。
那时,没人注意,公交车后方不远处尾随着一辆黑色骄车,车牌号上前缀一个“京”,蓝牌,正府专用车。
车里,司机有节奏地打着方向盘,挂着蓝牙耳机,车载电视接收的信号跟前方公交车的一模一样。
“boss,你说这小姑娘放学不回家温书,距离高考只剩六天了耶!竟然跑这花花世界,女孩子的心思,原来从学生时代就让人难以琢磨啊!”
后座的男人没有回应,他翻着文件,面前架着平板电脑,里面复杂的交易数字和图片不断变化,旁座上也被笔记本和文件占据。伸手拿过摩卡咖啡,呷了一口,手又迅速在屏幕上划过。
昂贵的手工衬衣袖子被挽起,露出一截手臂是好看的古铜色,一只绝版的欧式军用防水表衬着手腕结实有力,轻轻翻动着文件的大手,指节匀称,指甲泛着健康的粉红。
恰时,车载电视里播出一条时政新闻,司机叫了声“boss”。男人抬起头,目光却擦过了电视,落在前方刚好停住的公交车上。
下车的女孩,扎着一个俏丽的马尾,明艳的阳光下,黑得发亮。她穿着一身蓝衣白裙,细白的胳膊,纤纤小腿,透露着仅属于她那个年纪的青春美好。
男人精黯的眸子似乎动了一下,又迅速落回了电脑屏幕。
电视里正播着,“……我国陆军特种部队,在盟国部队的配合支持下,顺利救出此前至巴国进行国事访问而被其边境恐怖势力挟持的我方人员,包括议员、外交参赞以及国务秘书长在内,共计十七人……”
姚萌萌下车后,立即从艳阳灼烤的车站,溜进冷气十足的大商场,最后顺利转入市内唯一最大的书店,壁挂电视里都播着那同一条新闻。
读者比周末来时寥寥无几,她高兴地抽出自己喜欢的三本书,坐到自己用书包占领的好位置,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那时,轿车里的男人接到司机打来的电话,微带喘息道,“boss,这丫头大概是属鼠,咳,猴子投胎,溜得可真快,差点跟不上。还敢在公共场所占位置,脸皮好厚,咳,真聪明,哈哈!咦,她什么时候买的水。好渴,喂,来一杯那孩子喝的……”
视讯手机里的镜头被拉近,女孩粉嫩的唇儿在漆黑的瞳仁中放大,丰满的桃心形,传说中吻起来最美味。
很显然,完全没有跟踪者的急促和大汗淋漓,她呼吸平稳,模样闲适,仿佛刚才穿街溜巷只是闲亭信步。可男人很清楚,司机曾是部队服役的侦察兵,这一路上有些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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