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车夫放慢了速度,一旁一个管家样子的人答到:“不过是一群百姓当街争执罢了。小姐要停车改道还是老奴把这群贱民赶走?”
车内的人想了想,本打算改道,可突然从车帘的缝隙间瞥见被众人殴打的那个孩子,竟改变了主意,“停车。”
车夫及时的勒住了马,车内的女子鬼使神差的下了车,向那群人走去。
“小姐,这”那管家模样的人跟上,想要阻止。
女子摆了摆手,“无妨。”
赵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车,或许只是因为那一眼,她在那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久之后她才懂,那是宿命的指引,她终会遇到她。
柳下朝烟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却突然感觉打在她身上的拳头不见了,人群的喧闹声也渐渐弱下去。她不安地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烟霞银罗花绡长衣的女子正附身向她伸手。很多年以后她仍记得此刻眼前的女子,真正是应了那句“广寒仙子之下凡兮,如小家碧玉,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若大家闺秀,步步莲花,姗姗来迟。”
她真的以为,那是来救她的仙子。赵芙拉起坐在地上的她,问:“疼吗?”
朝烟摇摇头,却把手从赵芙手中拿了出来,她怕弄脏了救她的仙子。
赵芙浅浅一笑,“你的裙子脏了,我带你去买件新的吧。我刚好要去城北,那里好像有个绸缎庄,走吧。”
柳下朝烟本想拒绝,可看到赵芙的笑脸,她竟找不出理由,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一种浓重的悲伤包裹着她,她看向赵芙,跟着她上了马车。
老管家叹了口气,拿出一两银子给馄饨摊的摊主,然后也没有理会摊主的连连道谢,快步跟上了马车。
温暖的车厢里,赵芙取出伤药替朝烟清理伤口。柳下朝烟安静的接受,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赵芙亦是如此,轻声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柳下朝烟有瞬间恍惚,记得十几年前也有个人这么问过,他说:“小丫头,你们叫什么呀?”后来她们就被他捡回了家,再后来他就为她们而死。除了他,没有人叫她们丫头,即使有,她们也不乐意,固执地不许任何人叫她们丫头。可如今,她竟不觉得有丝毫违和,因为赵芙就像当初的爷爷一样,救了她,捡了她,但她也怕,怕赵芙会像爷爷一样离她而去。
马车缓缓向北行驶,带着少女的彷徨和迷惘,一路向北。
车后的人群里,一个红衣女子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腰间鼓起来的钱袋,莞尔一笑:“找到了呢。”
车内的少女不知道,未来她的命运将与这两个女子牢牢的联系在一起,再斩不断。缠绕在一起的命运之线会让谁和谁分离?又会把谁带到谁的身边?连手持定途笔的冥王都不知晓,否则最后也不会将定途笔一分为二了。当然,这是后话。
到了李家绸缎庄门口,马车停下,赵芙下车后等柳下朝烟下来了才领了她一起进的店。店面修得极大,四壁挂满了成衣和各色绫罗绸缎,可赵芙连看也没看,直接拉着柳下朝烟去了二楼,店里也没有人来拦,这不禁让柳下朝烟猜测起赵芙的身份来。能让李家如此礼让,怕也不是普通人家。
“丫头,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赵芙扫视了一圈这里摆放的布料,觉得还算满意,转身对柳下朝烟说。
柳下朝烟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妥,“这些布料很好,可是都不该是我穿的。”
“丫头,我既然乐意买,自然是你能穿得的。”
柳下朝烟犹豫了下也就随了赵芙,“不过姐姐,别叫我丫头了,叫我朝烟罢。”
“朝烟,”赵芙呢喃着重复了一遍,“也好。我叫赵芙,记住了。”
“嗯。”柳下朝烟点头。
赵芙笑笑转身,拿起手边一匹湖碧的滚雪细纱,问:“这个可还顺眼?我瞧着倒是合适。”
“的确好看,可这布料太金贵了些,实在不是平日里能穿的。”
“嗯,”赵芙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别处,视线落在远处一匹料子上,“你看那匹莲青的织锦可好?”
柳下朝烟看了看,说:“芙儿姐姐,买布料的话怕是来不及做成衣吧。”
那声“芙儿姐姐”倒是让赵芙没反应过来,不过她反应的也快,知道是在叫自己后笑得更深,“想着给你挑件好的,我竟忘了你是要现在穿的。一楼倒是有些成衣,就怕不合身。罢了,我带你去下面看看吧。”
柳下朝烟随赵芙下了楼,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件木兰青的窄袖棉质长裙。换好后便准备离开,柳下朝烟却拒绝了赵芙同车的邀请。
“芙儿姐姐,我今天来本身就是想在李家找份差事的,所以便不用回去了。”柳下朝烟真的很感谢赵芙,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问过自己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这份信任就足以令她铭记,可她不想再麻烦赵芙了,她终归还是有些顾忌。
赵芙望着柳下朝烟,眸色一片深沉,如院后那深不见底的天井里的深水幽幽。“那好吧,有事来元帅府找我。”赵芙说完弯了弯唇角,放下了车帘。
车夫随之驾起了马车,绝尘而去,不似来时的轻缓。
柳下朝烟目送马车离去后,转身往李府去。刚刚她看了店里的漏刻,才辰时五刻,还来得及。
而在她看不到的对面,一个红衣女子正沿着朱雀大街与她相向而行,风卷红纱,映她浅笑嫣然,可以说是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柳下朝烟都没有再见过比她更明朗的女子了,也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女子竟还会有人弃之如敝履。但那个女子的坚强,远比她真实,她的美,从不需涅槃。
怀朱一路蹦蹦跳跳,一身红裙在朱雀大街上并不算抢眼,毕竟这是沐国最繁华的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或小姐,个个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
“哼,这沐国也不过如此嘛。边境都打成什么样子了,这些富贵人家不仅不出资报国,还在这儿歌舞升平,真是荒唐。啧啧,哪比得上怀国呀,也不知道我那婆婆当初看上这儿什么了。”怀朱嘟哝着,不屑地撇撇嘴。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敌弱我强才是她要的结局。怀朱顺着人流向李府前进,还不忘顺两个钱袋作为回国时的盘缠。以她的功夫,至少在这条大街上是没人能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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