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完干旱的事情没过几日,老天仿佛听见了人们的祈祷,居然真的降雨了,虽然很小,稀稀落落的,但永安还在睡梦中就被欢呼声惊醒了。披上衣服出门一看,院子里的地面都被打湿了,永安听见府外的百姓欢呼声,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殿下,被吵醒了?”抱月听见声响,走到门口询问。永安的白芷紫苏并没有跟着来扶桑,抱月就是都护府内负责她起居的侍女。
“庆贺一下也没什么,左右天也快亮了,正好起来了。”永安伸手接住了屋檐滴下来的一滴雨水,“总算下雨了,想来大家日子要好过些了。”
永安梳洗过后,吃罢早饭就照常带着人在城中巡视,虽有雨,却不碍事,街上还有零星的行人在行走,有些商铺也在门口摆着各种水桶盆子什么的接水,还有些小孩子在雨中追逐,嘴里叫着,“下雨了!下雨了!”
有些店家见永安依旧带着人巡视,招呼着他们,似乎并不畏惧永安的身份,“殿下,进来歇歇,避避雨吧!”永安在城中几年,大多数百姓都已认识她了,跟她很是熟络。
“雨也不大,就不用了!多谢!”永安笑着招手,她很是喜欢和百姓们打交道,在扶桑几年,她觉得似乎得到了之前十几年都没有的自由和惬意。或许这也是永安一直没回京的原因,除了镇守这里,还有,她喜欢这里。
永安刚才还说雨不大,结果还没在城里走完,雨就突然大了很多,大有倾盆之势。她连忙带着人到屋檐下躲雨,抱怨道,“才说完就大了起来!”
疾风抖着身上的水,接话道,“不过还挺凉快的!”
另外一人说,“是啊!回去在校场里洗澡好了!”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互相打趣着,永安只是在一旁微笑地听着。
“吱——”屋檐下的门开了,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见是永安等人,赶紧说,“殿下,要不要进来啊?”
“不用了,张伯,我们在外面就行了。”永安跟这家店主似乎也很是熟悉。
“那要伞吗?我看这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张伯很是热心,“我这里别的没有,伞最多!”
永安思考了一下,这雨看起来确实是短时间停不下来了,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便不再推辞,“行!多谢张伯了!”
张伯进店取了很多伞出来,永安和弟兄们人手一把。
“多谢张伯!”
“谢谢张伯!”弟兄们的道谢声此起彼伏。
“过两日我便带人把伞还给您!”永安离开前说,又叮嘱道,“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您和伯母自己在家小心点!关好门窗!”
“老头子省得,省得!放心吧!您路上小心!”张伯含笑看着众人离去,边说边挥手。
永安带着人回都护府的途中,感觉雨势又大了不少,自己手里的油纸伞似乎也快坏掉了,众人一溜烟儿地回到了都护府。
高煜应该已经在门口等很久了,看见众人回来,松了一口气,“这雨这么大,还怕你们出事了呢!”
虽然有伞,但雨大风也大,伞也没什么作用,永安身上都湿透了,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边擦边说,“能出什么事!你以为伊勒德能预测今日下雨,然后趁势偷袭吗?我看就算有这想法,这雨怕是也不给他机会!”
“别说了!你先回去洗澡吧!弟兄们都走了,你也快去!”高煜不由分说就把永安推进了府门。
“知道了!你好好叫人数数那伞,是张伯的,一共十二把,还得还回去呢!”永安往府里走,又指了指门口的伞。
“得了吧!有的都坏了,还是到时候给张伯钱吧!”高煜看了看天,脸色有些郁闷,“这雨也太邪门了!连着五个月不下雨,一下雨就这么猛!”
永安扔下一句话就回自己院子了,“多下点也没什么关系!地都干成那样了!”
“我怕干旱完了,又得发大水呢!”高煜随口说了一句,又吩咐人把油纸伞数好,有损坏的到时候好赔给人家。
晚间大雨稍停了一会儿,永安想着下了一日的雨了,也差不多了。没想到夜间一声惊雷,永安直接从梦中醒了过来,然后就听见了哗哗的雨声,仿佛天上的河水泛滥了,连带着凡间都遭了殃。
永安愣了片刻,还没从方才的雷声缓过神来,又是一道白光划破了黑夜的寂静,紧接着就是“轰隆”的雷声。永安看着窗外,忍不住嘀咕,“高煜不会说准了吧?天神之怒啊!”
这天大雨依旧未停,永安正在房里听抱月说着今年都护府给自己的生辰安排,后日就是永安二十岁的生辰了,她正在跟抱月感慨自己年纪都这么大了,顺便叮嘱还是跟去年一样,不需要大操大办。
抱月笑着说,“放心吧殿下,跟去年差不多。不过都护说今年干旱了那么久,这雨缓解了很多,您生辰正好赶上了,不如稍微隆重些。”
“别听他的,就……”话还没说完,永安就看见疾风匆匆进来。
疾风神情很是慌张,永安跟他相处了好几年,很少见他这种神情,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疾风就开口了,“殿下,不好了!赤……赤郡那边的河水决堤了!”
永安“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疾风又重复了一遍,“赤郡那边的河岸决堤了!”
永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叫完了,高煜的随口一说居然真的成了事实!这都是什么事啊?先是好几个月没见到一滴雨,好不容易来雨了,居然还发大水!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永安问疾风,“高煜在哪儿?”
“都护在大厅,其他官员也都在。”疾风说。
永安二话不说就冒雨出门了,直奔大厅。
到了大厅,扶桑的大小官员都在,永安来不及跟他们客套,直接说,“听说赤郡那边决堤了?”
“是,而且刚才又有消息传来。”高煜示意大家都坐下,“兰沂的河水大涨,怕是也要决堤了,兰沂太守已经送信到其他十城寻求帮助了,赤郡眼下自顾不暇,还需要帮助呢!没能力去帮兰沂了。”
大家都开始小声交谈起来,“没想到兰沂也要守不住了!”“是啊!今年你说怎么了?”
高煜又说,“北境的情况也已经派人报信回上京了,想来京中会有决断。只是今年来南边也是涝灾,现在北境也是,只怕京中给的支援不多。而北境十二城是北境的防线,不能乱,兰沂还好,只是一个小城,而赤郡却是十二城之一,咱们其余十一城得帮把手!”众人纷纷附和,赤郡虽是十二城中最小一城,也在北境的偏僻之地,但却很是重要。
高煜接着说,“就现在情况看来,扶桑不靠河,没什么影响,城里百姓的安全不需要太过担心。而现在雨还没停,但已经有了减小的势头,接下来咱们商量一下如何援助的问题吧!”
“为今之计,只能先等雨停了,再派人去赤郡帮忙救援了。兰沂那边离得太远了,依我看,还是不要把力量分散,主要集中去赤郡救援比较好。城中的粮草我看过了,还能匀一部分,或是送去赤郡也好,或是倒是若有灾民来扶桑,施粥也可。”一人说道,永安识得是城中的主簿,掌管粮草之事。
他身旁的另一人也说,“说的是。云中离兰沂最近,又是个富庶之地,云中和其他东边的两个城去支援兰沂最好,兰沂也不算大,人口也不多,三个城的帮助想来是够了。咱们离赤郡近的,多少出点力!”
大家开始你一句我一言地讨论了起来,高煜见永安一直没有出声,问她,“殿下,你有什么想法吗?”
众人纷纷看向永安,永安说,“我赞同大家的想法,不管京中是否拨出钱粮来救灾,或是能拨多少,但好歹有多余的拿出来救济也是可以的。只是……”她略一停顿,大家顿时更凝神倾听了。
“只是之前我们和匈奴都在求雨,大家都缺水,现在水倒是够了,咱们这边都成灾了,匈奴可不是!他们离河远远的,决堤完全影响不了他们。我们这边怕是到今年冬天会出现一大批的灾民,到时候必定较现在更为混乱,而赤郡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只能等这雨水过去了,先勉强控制住场面罢了。”永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伊勒德派兵,趁着冬季大梁这边灾民一片,防守薄弱的时候攻来,只怕是不好过啊!”
大家都不由地点了点头,有人说道,“不错!咱们现在虽是有余粮,可是现在还不知道京中能支援多少,若是贸然送去救济一部分,只怕是今年冬天难过啊!”
“有理,匈奴那边才是大患。”高煜也同意,“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之前的主簿开口了,“据我所知,扶桑中的几户员外家中倒是存粮多多!不如赤郡的救灾粮就让城里的百姓出吧!”
“之前京中一直供应着粮草,几乎从不找百姓捐粮,那几家员外除了两年前的那次,也没找他们拿过粮食,就怕他们不愿意。”高煜有些犹豫。
“等京中的回信来了再说!”永安听完之后马上决定了,“若是京中有多余粮食救济,就不必找百姓了;若是没有,同是大梁子民,焉能见死不救!”
“不错!之前几乎没找那几家捐过粮,其他地方的每年都在捐,已经够厚待他们了!这次要不是情况特殊,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有人说。
高煜见厅中的人都很赞同,于是说,“那便先这样吧!”
商议完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之后,众人都先后散去了,高煜凑到永安旁边坐下,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开玩笑,“看来是给你今年生辰送的大礼啊!”
“不会说话就别说!”永安没好气地说。
“看你脸色不好,逗一下你嘛!”高煜随手端起桌上的一盏茶喝了一口。
永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高煜又说,“不管怎样,这边还是得先准备起来,虽然才六月底,但估计入秋之后一直到初冬,只怕是赤郡的灾民都得过来。”他看了一眼外面,语气又是调侃又是无奈,“谁让扶桑在北境这破地方气候这么好呢?刚开始我来的时候还乐了好久,现在真是想撂挑子了!”
“嗯?”永安反问,“我看你挺乐意的啊?”
高煜连连摆手,“别!前面几年挺好的,谁知道今年……这地方是挺好,可城外一到冬天就下雪,城里却暖和好多。你说到时候灾民过来,难道按照其他地方那样把他们安置在城外?谁知道会不会有好事的一纸诉状,到陛下面前说我不通人情。可要是把人都放进来,我看城里也够呛!我把下面兄弟都拉出去怕是也压不住!先不说灾民了,城里的百姓就得反对。”
扶桑地势特殊,冬天能算得上是“温暖如春”,虽然也不是真的有那么暖和,但在北境,其他地方冬季都是大雪纷飞,只有扶桑,城里确实比外面暖和好多,也从不下雪。自然了,因为这个原因,今年赤郡的河岸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而赤郡离扶桑也不算很远,灾民往扶桑来这件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虽说现在淮阳侯高远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淮阳侯府却也是有家底在的,而且近两年高煜声名大噪,之前跟淮阳侯府有矛盾的世家一个个都盯着高煜的错处呢!不过高煜一直跟永安在扶桑,那些世家也不敢下手,毕竟要抓高煜的错处,背后也连着永安在。
但要是高煜自己送上门去,那些世家倒巴不得。今年的灾民事件算得上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吧!也不怪高煜叫苦,按照惯例,把灾民安置在城外也是寻常,可偏偏扶桑的气候又这么特殊,高煜要是真的照例行事,永安都能想到那些人会在萧明琛面前说什么,不外乎是“毫无同情心!”“只知自己享受,不知百姓疾苦!”一类的。
要是真的把人都放进城来,首先说服城里的百姓就得花好大功夫,若是这关过了,把人放进来,谁也不知道那些灾民在饿了这么多天,又奔波这么多天的份上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要是事态严重了,那些人又有话说了,总之是个左右为难的活儿!
永安也很是无奈,“走一步算一步吧!”
高煜看着永安,凑近了些,“要不然公主殿下给我做后盾呗!这样不管我怎么做,总有人帮我扛一下!”
“别!我个子不高,天塌下来我顶不住!”永安赶紧撇清自己,“京中那一帮迂腐的老头子也等着我呢!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永安的话里有很深的无可奈何,朝中武瞾太平公主一类的流言从她第一次去西北时就有了,在昭宣帝驾崩后她重返扶桑时更是甚嚣尘上。一些大臣纷纷劝说萧明琛召回永安,收回兵权,更甚者进言希望萧明琛把永安的承影也一并没收。
当初听说那些人连父皇赐给自己的承影都不放过时,永安差点就要单骑回京,打算直接拿着承影当面对质,不过高煜及时发现,及时劝住了永安,不然事情怕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收场了。但还好萧明琛并没有这样做,在他们第三次劝谏时大发脾气,斥责了为首的太常寺卿,后面才渐渐平息下去。
高煜听懂了永安的话语,他沉默了片刻才说,“别想太多了。陛下信你,况且还有太后呢!”
“我知道啊!”永安好像并不在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走到门口时,似乎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转头说,“对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刚才没说。”
“什么?”高煜正在喝茶。
永安盯着他手里的茶盏,无奈地说,“你喝的是我的茶!”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