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乐意的吧?他想。
风餐露宿了几日,他终于架着疲劳的牛车抵达了百里村,还未到达百里村的时候,远远的他就看见几百号人在一处荒郊如火如荼地干活,虽然动工了许久,但是应为两季稻的原因,许多劳力都赶着春种去了,停工了一段时间,现在虽然还看不出在建什么,但已经初具规模,看得老里正瞠目结舌,随便抓住个人问一问,居然是秦夫人要建个机械作坊。
也就是个巨大的打铁铺子,铁匠木匠手艺人的工坊。
老里正听得心中一阵唏嘘,心中又疑惑不已。
再往前走,道路两旁肥沃的稻田便映入了他的眼帘,稻田里早已经种满了移栽后的稻秧,稀稀疏疏却整整齐齐,春风拂过,稻苗叶间的摩挲发出一片沙沙的响声,看得老里正眼红不已。
书敏那些新颖的设计他没有见过,自然以为这个机械作坊无非是个放大了数倍的打铁铺子,可是眼下的稻田却不同。
虽然瓦山乡从不以种地为生,但是他也是个骨子里地地道道的农民啊,哪有农民见田地不动心的?!
这相比就是秦夫人种两季稻的方法吧?可是秧苗这么稀疏,能长出更多的稻子?
他心中再怎么相信秦夫人,也是对此有着深深的疑惑。
其实人们一直都有这样的疑惑,只不过对秦夫人的信任以及县令大人的亲自出面支持,尤其是皇令下达以后,百姓心中即便有疑虑,但是还是选择了相信。
若是秦夫人真的能种出两季稻,相信年前她的许诺也不是空穴来风,她是有这个能力的吧?
自从那日姚苏冷不丁地在敏院出现以后,书敏心中一直有些不安和迷茫,所幸的是,自那日以后,姚苏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连他的表弟朱琦也没有再出现过。
“不出现最好。”书敏在院子里和何嬷嬷一起捡野菜叶子,有些心不在焉。
“夫人,这野菜还是奴婢自个儿捡吧。”何嬷嬷看着书敏手中已经看不见茎叶的水芹菜,看出她有些个心不在焉,说道。
水芹菜是一种常见的野菜,长在田埂水渠旁边,甚是美味,在这初春是最好的绿色野菜,家家户户都喜欢时不时地去捡一些回来。
只是再常见的野菜,在这个时候也不多,何嬷嬷和孩子们捡了一上午才捡回来这一小盆。看着书敏如此心不在焉的糟蹋,她有些心疼,将书敏洒落在一旁的茎叶重新捡了部分回来。
书敏有些讪讪,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张里正带着个人过来。
书敏微怔,随即便认出了老里正。
因为他一路风餐露宿,模样的确与在瓦山乡相见时,有些距离。
“老里正,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过阵子去找你呢?!”书敏赶紧将人请进了堂屋,何嬷嬷泡了几杯茶水过来。
老里正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却不想书敏自己提了出来,心下有些激动,脸色微微潮红。
“我也是为了此事来的,瓦山乡不比其他地方,豆子播种还能有些收获,这稻子却是无地可种啊,眼看其他乡邻忙着两季稻,我这头发眉毛都急白了。”
“老里正,对不住了。眼下实在太忙,原本打算等两季稻告一段落我便带人去趟瓦山乡,不想却劳烦您跑了这趟。”书敏心中歉意。酱油的提炼她早有盘算,只不过事情太多给搁置了。
想到瓦山乡那些脸黄肌瘦的孩子们,书敏觉得此刻应该着手建酱油基地的事情了。
她转头对张里正说道:“里正伯伯,村里面可还能匀出十几个劳力?”
张里正眉头微皱,沉吟一会儿,说道:“目前劳力实在紧张,但匀出十几个恐怕还是得问问村民的意见。”
瓦山乡可不近,他总不好强制指名。
“不用,不用,劳力瓦山乡也是有的。”老里正赶忙摆手说道。他看得出来,现在百里村已经是大力在向外雇佣劳力了,况且他有事来求人的,哪敢再劳烦张里正和书敏。“只要能派几个能管事的过去就行。”
他很有自知自明,书敏手上的东西,那个能让瓦山乡重新繁华的东西必定价值连城,他不奢望书敏能交予他,于是提出这个要求。
“还是老里正想得周全。”张里正面色微松。
书敏的要求他定是竭尽全力的,只不过这脊骨眼上找十几个劳力,他这个里正还是有些心力不足,少不得得用些里正的权利,但这么一来,定有人心中不服。
但管事的两三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实在不行,就从他张家出这几人。
准备了两三天,书敏和老里正便出发去瓦山乡了,随行的三个帮手一个是李家出的劳力,另一个是外姓人黄泽,他家是外来户,家里人多地少,几个月以前,他的妹妹黄小丫便卖与了人牙子罗氏,本来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可是村里豆腐作坊,肥皂作坊,以后还有机械作坊可以分花红,村里的事情多,他家的劳力都有了去处,甚至年逾古稀的奶奶也在村子里领了养猪的活计。虽说眼下家里的条件改善得并不起眼,可是这让他心中充满了希望,他在攒钱,希望将来可以将那个卖出的妹妹接回来。
此次听说秦夫人要去瓦山乡,需要几个能干的劳力。原本这样的事情也落不到他身上,但是现在村里劳资紧张,他毛遂自荐便轻易取得了这个机会。
还有一个人,书敏有些意外。他居然是她的前夫张正远。
他也是自荐的,为此,秋花生他的气,差点动了胎气。张李氏也气得直拍胸口,骂道:“她此时威风了,你又何必眼巴巴地赶过去讨好她,她现在得意了,心里定嘲笑咱家,咱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她悔啊,可是她不能悔啊!
现在村里的风评一边倒,他老张家一出门就被人从后边指指点点,张家本家几房人也刻意的与他家疏远,那些平日里与她东家长西家短的几个妇人,如今也像是约好了似的,刻意回避。生怕被人瞧见了与她关系好。
她嫁来张家二十多年,何曾遇到这种待遇。
她心中愤恨不已,可是又无能为力,只好与她划清界限,尽量不在公众场所出现。
这几月,尽管村子里的妇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可她就是躲在了家里,洗衣煮饭,照顾怀有身孕的秋花。
她是有骨气的,她想。
秦妇,不管你有多出息了,我老张家也不攀你的高枝!
可是现在,她最后的一点点颜面和骄傲铸成的土墙被她最宠爱的大郎彻底推到了。
看着床上躺着的秋花,还有院子里拍着胸口嚎啕大哭的亲娘,张正远沉默地在房门口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准时的出现在了村口汇合的地方。
一晚没有睡,他有些疲惫,但掩饰得很好,只是当书敏出现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些尴尬。
似乎很久没见了,她再不是他认识的模样。
只见她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与老里正和张里正并排而行,脸上挂着如初阳般令人舒服的微笑。
当她在人群中看到自己时,目光有些刹那的停顿,就那刹那的停顿,令他的心紧张不已。
她会以怎样的目光看待自己呢?
他很紧张,不是因为他对她依然放不下,而是他们的过去,老张家对她所做的一切,会不会令她,令他们再难以相见相处?
他只是想去帮她,会不会这个机会她也不给?
可当他只看到书敏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只有霎那的诧异意外再无别的,他的心底又升起了浓浓的惆怅。
我这是干嘛,我只是想去帮帮她,仅此而已。
他又开始懊恼。
“正远啊,去了瓦山乡,你可要好好的帮秦夫人。”临行前,张里正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正远心中苦涩应下。
“我们定会好好一起帮秦夫人做事的。张里正放心。”黄泽一把搂过正远的脖子,笑着应声道。
“张里正,你就放心吧。秦夫人到了我瓦山乡,是我们的荣幸,我们整个瓦山乡都会全心全意按照夫人的意思办事的,绝对不会给她添乱。”老里正哈哈笑道。
他送来的瓦罐,的确是好东西,加上他的坚持,已经全部放在豆腐作坊了。牛车空了出来,回去他们当然是坐牛车了。
临江镇,刘府。
“你说你看到秦夫人离开百里村了?可知道她去了哪里?”刘凌花正在练字,听到下人的报告,执笔之手停顿了一下,眉头微皱“你可知她要去哪里?几时可回?”
“暂时不知,不过已经派人跟着了,看方向像是瓦山乡。”下人忙回答道。
“她去那穷乡僻壤做甚?”刘棱花眉头皱得更深了,回头问了一眼正在帮他整理账簿的刘顺,道:“你认识秦夫人这么久了,你猜得到她为何要去瓦山乡吗?”
“小的不知。”刘顺毕恭毕敬的回答。
听到他的回答,刘棱花没有一点表情,像是自言自语道:“不若我也去趟瓦山乡好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