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落霞才开口道:
“我知道山海阁中都是高人,我这点小把戏总会被看穿的。”
姜四月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
“姑娘,你这点根本称不上什么小把戏,要不是我家公子最近闲来无事,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要不是我们阁主接了你这单,出于道义我们不能推,对于说谎隐瞒的人,我们山海阁根本就不会理会。”
落霞急忙抓住姜四月的手。
“姑娘,我是不得已的,有求于山海阁的人那么多,我若不是捧着一百两黄金去寻一个肚兜,你们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要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姜四月把手抽出来,冷笑着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做这样不尽不实的隐瞒,让我们白费了多少力气,我们还会不会继续帮你?”
落霞扑通一下跪在姜四月面前。
“姑娘,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天真是我愚钝,但是除了你们没有人能帮我了,真的。姑娘,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姜四月冷眼看着她。
“那你现在就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的问题。”
落霞连忙点头。
“你要寻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孩子,男孩,两岁大。”
“是你什么人?”
“我的儿子。”
姜四月闻言心中一惊。
难道张贤德除了乞儿,还偷别人的孩子?
“第二,你是不是知道张贤德做的那些勾当?”
“……知道。”
“你如何得知?”
落霞抬头看着姜四月。
“因为我就是张贤德的妻子,楚香香。”
姜四月顿时一愣。
这……是啥情况?
姜四月把她扶起来。
“你先坐下,我觉得你应该有很长一段故事要说给我听。”
楚香香起身,苦笑一声。
“是啊,故事很长,该从何说起呢?”
三年多以前,楚香香家乡遭了水灾,家中田地全部被淹,老父亲一下子气急攻心去世了,楚香香迫不得已来临溪镇投奔亲戚,谁知道还没进城,就被那时还是山贼的张贤德掳走做了媳妇。没过多久山贼窝被官府清剿,张贤德带着楚香香跑了出来,回了他弟弟张贤清的家里,被迫过上了务农种地的生活。眼看着张贤德回归正途,对她也很体贴爱护,楚香香也就安心和他过起了日子,第二年的时候两人生了个儿子,小名壮壮,一家人过得也算如意。
只是这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了变故。
“他不愿一辈子只做个小小的农民,所以总出去打听有没有什么能赚大钱的事情,渐渐的他开始早出晚归,还神神秘秘的,直到有一天,他带了一大包银子回来,十分得意,说和以前的山贼兄弟遇见了,带他找到了能赚大钱的生意。
我不敢问,也管不了,但是我觉得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生意。直到那年中秋,我们全家一起吃饭,他和贤清多喝了两杯,这才说漏了嘴。”
说到这,楚香香悲伤地叹了口气。
“他说,他去寻一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将他们迷倒,再由另外的接线人把这些孩子卖出去,做丫鬟,奴才,甚至是大户人家的……**。”
姜四月手握成拳,攥得骨节咯咯直响。
“然后呢?”
“贤清与他大吵一架,说他枉生为人,竟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他骂贤清窝囊,活该做一辈子书呆子,两人还打了起来。第二天贤清就去官府告了他,谁知官府说无凭无据不能作数,简简单单就把他打发回来了。之后两人便断绝了兄弟关系,他重新买了宅子,就是现在的张府,我们便搬了出来。
我也劝说过他,可是他不听,我每说一次他就打我一次,后来干脆把我关在院中不让我出门,免得我出去说闲话。我也认命了,我只想好好把壮壮带大,等他自己有了能力,我们娘俩好远离他这个魔鬼。
半年前,我听丫鬟说,他从外边带了许多的小乞丐回来,我原以为他是要把他们当做普通人家的孩子卖掉,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拿那些孩子当畜生,挖了心给别人吃的!”
楚香香的手轻轻地颤抖起来。
“这两年我不再管他,所以他也允许我每天能出门到院子走一走。我那日本来是带着壮壮出去看花的,谁知路过柴房的时候,竟然看见一个人拖着一个孩子出来,那孩子的心口处只剩一个大窟窿,还在往外流着血。
壮壮吓坏了,当场就哭断了气,等到回去后便昏迷不醒,高烧了三天三夜。等到好不容易醒过来,却是再不见了往日的机灵,目光呆滞,变得痴痴傻傻了。”
楚香香忍不住落下泪来。
“报应啊,都是报应啊……”
张贤德害了那么多人家的孩子,却因此将自己的儿子吓成了傻子,谁说这不是老天的惩罚呢?
“我生壮壮的时候伤了身子,这辈子再不能生养,所以他知道孩子痴了的时候特别愤怒,怪我不该带着孩子出门,疯了一般地打我。我不敢反抗,若是我惹恼了他把我打死,那我的孩子就没人管了。后来,他把我们关进了后院的破屋子里,也不再来看我们。”
“可是为什么张贤德说你三个月前已经死了?”
“三个月前,贤清的媳妇丝丝听说了这事,给家丁塞了钱进府来看我,怕我会因为这事想不开。结果那天他喝醉了酒,闯进门来就要把壮壮抱走,说与其养着一个痴傻的孩子,倒不如趁他现在小赶紧把他卖掉,还能把他这些年花的钱捞回一部分。”
楚香香此时已泣不成声。
“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的良心已经都被狗吃了!”
张贤德此人,阴狠毒辣,能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了。
姜四月轻轻拍了拍楚香香的手。
楚香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擦了擦眼泪,接着往下说。
“我和丝丝拼了命地把孩子抢了回来,然后那个畜生看见了丝丝,说既然我已经不能生了,那不如找别人再生个健康的孩子出来。我赶紧挡住他让丝丝快跑,可是我们两个弱女子还有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拦得住他?他把我绑在床柱上,当着我的面,把丝丝给……”
楚香香痛苦地闭上眼睛。
“等他清醒后,他料定丝丝不会舍了自己的名声把他告上官府,所以便放了她回家,而我,既不能生养,又是他做下那般事情的见证人,自然是不能留了。”
说着,楚香香解开自己的衣裳扣子,露出了心口处一道足有三寸长的伤疤。
“他把刀,亲手扎进了我的胸口。”
姜四月被那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晃了眼睛,气得头都要炸了。
“后来呢?”
“碰巧那时府中来了人,好像是新生意,所以他就把我随便地扔在了后院,等着过后处理。我当时还有一口气,强撑着连走带爬地跑了出来,最后昏倒在了一条小河边。是我命不该绝,半个月之后清醒过来,才知道竟是被一位过路的大夫救了。
那之后我又休养了一个多月,能下地之后我就拜别了那位大夫。我不能等着,我的孩子还生死未卜,我要去救我的孩子。我一个女子,身无分文,又怕被他发现,实在走投无路之下,就凭借着自己还算不错的绘画技艺,这才栖身在了这青烟楼中。”
姜四月仔细算了算日子。
“这么说,你到这也不过个把月的时间?”
楚香香点点头。
“一个月零十天。”
“那你哪里来的一百两黄金?”
“姑娘可能不知道,张府没有护院,却从来不怕有贼人进门,就是因为院中布了奇门八卦阵。”
哪能不知道啊,昨晚还被困在里面过呢。
“所以?”
“那八卦阵,就是我布的。”
姜四月强忍住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这楚香香性格这么软弱,竟然还是个高人!
“我小时候跟我爹学过周易,会一些风水阴阳的术法。前一阵遇见一位客人,偶然听他说起最近财运不顺,可能是家中什么破了风水,我就给他出了主意。两天后他来找我,说生意真的好转了,后来他又介绍了几个生意伙伴,让我帮他们看家宅,我便攒下了这些钱。”
姜四月听了楚香香的话,才真正明白了为何姜天地从小就教她蒸包子。
手持一技的人,绝对饿不死。
楚香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了,但是姜四月心中仍有疑问。
“这样说来,张贤德知道你没死?”
楚香香摇摇头。
“我不清楚,但是那日我的样子看起来是必死无疑,他应该不会以为我还活着。”
“那你醒来后和张贤清联系过吗?”
“没有,我谁也没有联系。”
柳丝丝被张贤德玷污,所以有了死的念头,张贤清不愿独活,于是求上了山海阁,想借此机会揭露张贤德,所以他们两个才会手牵手笑着赴死。而楚香香也在这时候攒够了钱,想找到自己的儿子,这两件事才巧合地撞在了一起。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姜四月想了片刻,十分严肃地对楚香香说:
“按你说的,张贤德三月前就已经有了要将你们的儿子卖掉的想法,那么你儿子现在可能已经不在张府了,这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楚香香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但是她也知道这就是事实。
“我知道。”
姜四月起身。
“好,那我就答……替我家公子应下了你这件事。”
楚香香赶紧站起来,恭敬地给姜四月施了个礼。
“姑娘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我并非为了你,我是为了你的孩子。”
姜四月刚刚便看清了,她一进门时楚香香在画的,就是一个孩子。
一个从此再也不能正常生活,替他爹背了业障还被嫌弃累赘的,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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