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远之名,姜四月是听过的。
陆家的产业不多,主要都是货栈,做的是走南闯北贩卖特产的生意。钱虽赚得不少,可是听陆家的下人说,陆恒远就连买十个铜板的东西都要算上半天,逢年过节家里才见荤腥,实在吝啬得很。
姜四月站起身来,踢了踢半死不活的曹景明。
“就这些?”
曹景明全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只是这些,也足够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们了。”
看来这件事曹景明是不肯再说更多了,姜四月咬着手指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张贤德做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曹景明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消失也和你有关?”
“除了困住那些孩子,你还帮过他什么?”
曹景明盯着姜四月,没想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然掺和了这么多事。
“我就说,张贤德那么贪得无厌的人,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一条赚钱财路突然跑了,竟然是你?你杀了他?”
姜四月眼见着就要失了耐心。
“问你的话,你就好好回答。”
曹景明突然阴测测地笑了。
“小姑娘,你摊上大事了,你接二连三地断别人的财路,小心自己的身后啊,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暗箭穿心了。”
曹景明这话,难道是说他们背后的势力,是同一个人吗?
姜四月仔细品味着曹景明话中的深意,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小姐,花瓣数完了,一共是……”
小桃走进来,看见眼前的场面直接愣住了。
“小姐,这这这是怎么了?”
胭脂开口问道:
“一共是多少?”
小桃回过神来,把花瓣都放在桌子上。
“一共八百三十一片。”
胭脂轻轻拿起花瓣,一点一点地洒在了地上。
“你回青烟楼帮我准备好热水,这里太脏了,我回去就要沐浴更衣。”
“小姐,这大白天的,洗澡?”
胭脂抬眼看她。
“你说什么?”
小桃被看得一个激灵,赶紧说:
“我说大白天的洗澡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这就回去准备。”
然后她转身离开,严严实实地关好了门。
花瓣铺了一地,胭脂看着姜四月问道:
“四月,你都问完了吗?”
姜四月估计也不可能再问出什么了,便走到一边,开口道:
“都问完了。”
胭脂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曹景明跟前,曹景明看着她惊讶地问:
“你没中毒?你们是一伙的?”
胭脂轻声说:
“若是不找人来看着我,恐怕半个时辰前,我就忍不住把你杀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胭脂没理他,用脚尖点点满地的花瓣,问曹景明:
“曹师爷知不知道,我数了这满地的花瓣是为什么?”
曹景明瞪着她闭口不言,胭脂也不在意,接着说:
“是为了让我自己记得,到底过了多久啊。真巧,一千七百一十八片花瓣,一千七百一十八天,晚照她,整整走了四年八个月又十三天了。”
曹景明的血已经流了一大滩,他的头晕晕乎乎,眼前模糊一片,自己都能感觉到生机渐逝,就快撑不住了。想自己这一生机关算尽,最终却栽倒在两个小姑娘手里,曹景明突然觉得心中不忿,用尽了力气大声喊道:
“只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的青楼女子,哪里值得这么多人惦念她!我胸有沟壑,我才是应该被记住的旷世鬼才!你们以为现在是替她报了仇吗?错了!你们现在招惹的人,只需要动动手指,就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不信就等着瞧,等着瞧吧!”
胭脂无语地叹了口气。
“废话可真多。”
她伸手从腰侧拿出一支长笛,轻轻一挥,曹景明便瞪圆了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有脖颈上的一道浅浅的红色伤痕,正一点一点渗出血来。
姜四月走到胭脂身边,握了握她的手。
“都过去了。”
胭脂靠着姜四月静静地待了片刻,开口对她说:
“你出来很久了,快回去吧,免得让你师兄疑心。”
“我帮你处理完他的尸体再走。”
“不用,一把火点了就行,我自己可以,而且,我还想在这安静一下。”
姜四月看看胭脂仍红红的眼睛,觉得让她自己独处也是件好事。
“那我走了,改日去找你。”
胭脂点点头。
姜四月开门出去了,等胭脂确认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便重新关好了门,转身对着墙角开口道:
“四月已经走了,傅公子这回方便现身了吗?”
傅亦寒飞身从横梁上下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胭脂姑娘还说不认识我呢。”
胭脂坐到一边,开口道: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前几天在青烟楼遇见了,我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四月是我的好友,上次见傅公子是因为她为人单纯,我怕她被人甜言蜜语哄骗了,所以才特意去试探你的,还请傅公子别介意才好。”
傅亦寒绕过曹景明的尸体,坐到了她对面。
“四月有这么为她着想的好友,在我看来也是件幸事,没什么好介意的。”
“那是最好不过了。现在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就请傅公子也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和段大人在监视曹师爷,今日我的小侍卫说他被人约到这里来,我自然就要跟来看看了。”
胭脂轻嗤一声。
“他说着给晚照报仇,其实还不是为了查自己案子,哼,伪善。”
傅亦寒挑了挑眉,开口道:
“胭脂姑娘对段大人,果然是成见颇深啊。”
胭脂看着傅亦寒,笑着说:
“傅公子刚才特意用石子打我,提醒我你在此处,却又躲着不见四月,难道就是来劝我消除成见的?”
傅亦寒摇摇头。
“自然不是,是有几个问题,想让胭脂姑娘帮我解惑。”
“傅公子请说。”
“你和四月是怎么认识的?”
“机缘巧合。”
“相识多久?”
“月余。”
“今天发生的不是件小事,若不是十分亲近的人,肯定不会一起来。不过月余时间,胭脂姑娘就能如此信任一个人吗?”
“有些人只见第一面,就好像已经认识了许多年,我与四月就是这样。至于信任,我的朋友我自然信任,这就是我的处世之道。”
说话滴水不漏,果真不好对付啊。
傅亦寒沉思片刻,便话锋一转,问了另一件事。
“对于曹景明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胭脂姑娘怎么看?”
胭脂想想曹景明死前心有不甘的样子,鄙夷地说:
“死到临头的乱吠而已。”
傅亦寒看了她半晌,见她是真的不在意,这才转过头,认真思考起来。
看来胭脂只是来替晚照报仇的,并无其他想法。那姜四月呢?在她的心里,曹景明的死真的就是结束了吗?
曹景明的话,傅亦寒一字不落地全部听到了。听他话中的意思,这些事情的背后,是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给他们撑腰,张贤德是如此,现在的赵树人也是如此。
而且有件事,傅亦寒一直没和姜四月说过。
他把张贤德带回善德城交给傅远山后,傅远山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并没有将张贤德下狱,而是找了几个府中的暗卫将他秘密关押了起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就好像在特意避着什么人一样。
连傅远山都要避开的人,地位可想而知。
若姜四月真的要继续追查下去,那曹景明的话,就不能不当真来听了。
傅亦寒想了很久,胭脂坐不住了,也顾不得会不会打断他的思考,开口道:
“不知傅公子还有别的疑问吗?”
傅亦寒摆了摆手。
“没有了。”
“那,我现在是不是能处理这家伙的尸体了?”
傅亦寒低头看看脚边的曹景明。
“若是让段大人知道我亲眼看着你杀了他却没阻止,还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都忘了,傅公子是神捕之子,也算是官场中人,按理说不该看着这种事发生的。”
傅亦寒摊了摊手。
“谁让他确实死有余辜呢,况且我这次制止了,胭脂姑娘就会放弃杀他的想法了吗?”
“当然不会。”
“所以啊,我既不能保证他次次平安,他又把能说的都说了,我的阻拦也就没有意义了。这个人心机太重,若是活着,保不准哪一时就让他翻了天。”
胭脂十分赞同傅亦寒的话。
“傅公子不是迂腐之人,说起话来也痛快。”
傅亦寒站起身来。
“我就不打扰胭脂姑娘善后了,先走一步。”
胭脂突然想起件事,急忙叫住傅亦寒。
“对了傅公子,我还有一事不明。”
“请说。”
“公子早早地就隐蔽在了梁上,那为何没有中了屋里的迷香?”
傅亦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也许是我天生百毒不侵吧,谁知道呢。”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真是个神秘的公子啊。
胭脂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火折子,走到窗边点燃了窗帘。
火很快就燃起来了。
胭脂站在院子中间,看着火势蔓延,火舌一点一点吞噬了曹景明的身体。她转过身跪下,对着青烟楼的方向磕了个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姐姐,你看到了吗,恶人已经得到报应了。
愿你这一世受的千般苦,在下一世能化成万般福。
此生无缘,我们来生再做姐妹。
——《九尾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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