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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刀》第六章 同是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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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过了三个眨眼的时间,路小石才猛地呼出一口浊气,然后手腕一拧,翻身而起,再呆呆地看着那位忘形境强者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世上确实有人能够超越境界杀人,正如此时的路小石。

但也只有像路小石这样杀人并且自己没有被杀死的人,才知道超越境界杀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先前看似诡异并且成功的刺杀,其实已经用了他所有的精力。

化气境和忘形境的实力相差太大,这个差距需要很多手段来弥补。比如陷阱、石灰,甚至十二岁、十四岁两次杀黑熊的经验等等。

但对方不是黑熊,而是拿刀的忘形境强者,所以就算他所有的力气和所有的手段加在一起,还是没有把握杀掉对方。

而最终能够成功地刺杀对方,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两个字——侥幸。

他就是侥幸的死里逃生啊!

对于任何人来说,死里逃生不容易,侥幸的死里逃生更不容易,而最不容易的却是,认清楚自己死里逃生是因为侥幸。

路小石很清楚。

他一屁股歪坐在雪地上,开始大口喘气,半晌才心有余悸地叹道:“老张说得太无耻了,想要贪生怕死,还真得先把对方杀死……”

雪更大了。

似乎受到了路小石虚脱乏力的影响,鹅毛大小的雪花也不再有力气纷扬飘转,而是径直落了下来,像是一场轻飘飘的雨。

在这场雨里过去小半柱香的时间,路小石的气息才慢慢平复,而心中却腾起一股无法遏制甚至无法掩饰的骄傲,或者嘚瑟。

超越境界杀人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更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放到哪儿都能好生吹嘘一阵子。

邛州城的老街坊不知道修行者,更不知道化气境和忘形境的差距,但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把今晚这番遭遇转换成一个惊险传奇的大侠故事,那是一点点都不难。

那样的结果嘛,从柳大户兜里哄出几碗酒钱应该是板儿上钉钉的了,甚至不排除当老牛头儿听得高兴后,或许会主动将剩下的欠帐给他免了,而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真是赚惨了!

他含笑着将那把古怪的刀擦拭干净,然后反手插向陈旧的羊皮褂里,那把古怪的刀竟然像蛇一样贴着他的腰间缠住了,再也看不出是一把刀,而更像是王朝年轻男子腰间常见的饰带。

“韦大侠说得对啊,行走江湖三样宝,石灰匕首蒙汗药。”

他跃起身来,抖落肩上的雪花,叹道:“没有匕首无所谓,好歹有软刀,可没有蒙汗药就说不通了,必须让老张给我整齐活儿。”

说到老张,他似乎来了气,声音也提高了:“蒙汗药就那么难找?找了十几年都没找着?傻子都知道是糊弄人的鬼话,就知道找寡妇,哪里把我的话听进耳朵了?”

他一边细数老张的不是,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原路回走。

走出十来丈,他突然住了口,想起了一件严重到可以用晴天霹雳来形容的大事,懊恼道:“若是做了冤大头,怎么对得起我惊天地泣鬼神的英俊?”说完之后心急火燎加快了速度,在雪地里飞奔起来。

先前耗掉的那些机关、陷阱,是老张打小教给他的手段,也是他们每每决定在某一个地方生活后,必须会在这个地方要做的事情。

小时候,这些事情都是老张带着他做,而在他十二岁之后,老张就开始当甩手掌柜了,所以先前耗去的这些都是他独自一人刨弄出来的,虽然没有一样是花钱买的,但毕竟用了不少时间、流了不少汗水。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和他自己挂牵的英俊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毕竟他也不是能靠脸吃饭的人。

要吃饭,还得靠银子,而这些机关、陷阱,可都是能够折算成银子的!

而该出银子的人……

他三脚并作两步……不不不,十脚并作两步地跑回山顶,确定那道已被落雪覆盖大部分身躯的家伙还躺在岩石旁边,不由得松了口气。

“喂喂,还有气儿吗?”

他蹲到那人身边,用力地摇了摇。

那人头戴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棉袄上的落雪明明被摇掉了,但还是像挂着丝丝缕缕的雪花。

路小石有些奇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原来那满身的“雪花”是棉袄里的棉絮露了出来,他不由好奇棉袄怎么能够破败到这种程度?

但他很快就沮丧了,想着这么破败的棉袄,里面搁着银子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死心,伸手到那人脖子上细细探着,片刻后长出一口气,喜道:“还好还好,只要没死,就万事好商量嘛。”

原来他又有了新想法——不出银子可以,总不能力气也不出吧?让这家伙把那些机关、陷阱修复过来,这要求不过分吧?

“这就过分了啊!”

瞅着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路小石心中嘀咕这是不愿还我这救命之恩啊?好吧,我确实没有主动救你,但事实上我却是真的救了你,是个人就得认这个理儿啊!”

他这样想着,同时将脸凑向那人。

由于雪夜晦暗,直到两人的脸相距不足一尺时,以他的眼力才能看清那是个少年,但少年的眼睛却被毡帽遮住了。

于是他将脸庞斜下贴近少年胸口,再慢慢向其脸上凑去,心想绝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被对方糊弄过去。

八寸、五寸、两寸……

直到鼻尖抵到那少年冰冷的脸颊,他才能看到对方毡帽下的眼睛——果然是闭上的。

“小样儿,真想耍赖啊!”

路小石这样想着,却放心了,他知道假装闭眼的人就像那沼泽里装死的白毛狐狸一样,虽然装得极像,却怎么也会忍不住转动眼珠。

而这种细小的动静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

他瞪大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终于见着少年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嘿!我就说你是装死吧……”

他很惊喜。

但这一腔惊喜还没说完,他又戛然而止,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的眼睛,而那双眼睛竟似比雪夜还要寒冷,让他背心一凉。

“嘭!唔!咝……”

三种声音同时响起。

嘭,是路小石腹部突然被某个不知名的重物撞击而发出的声音;唔,是他被撞击后从嘴里表达的痛苦;咝,则是他蜷缩的身体在雪地里滑出五步远所产生的摩擦。

“少年……”

他捂着腹部,痛得龇牙咧嘴,用最简单的话解释道:“我救了你!”

那个少年已经起身坐在雪地里,却又保持着一动不动,又一句话不说,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先前那嘭的一膝盖与他无关似的。

路小石气了,咬牙又道:“同是少年郎,相煎气断肠啊。”

少年仍是没有反应。

路小石放弃了,但只是暂时的放弃。

片刻后,等疼痛劲儿终于缓过了,他立刻霍地一声跳了起来,勃然大怒道:“小子,我可是替你杀了人,还是连杀三人,我容易吗我?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良心不会痛吗?”

可少年还是一动不动,还是一声不吭。

路小石气急败坏,上前再道:“装,你可劲儿装!我路小石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遇过?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说你狼心狗肺、恩将仇报都算是抬举你,你无非就是一个不想承我情,想赖我帐的小人……”

他忽地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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