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第三日,飘扬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整个白鹿原成了白茫茫一片,似乎是上苍对交战双方的一个考验。
但无论是对王朝大军,还是对北氐大军,真正的考验都不是恶劣的天气,而是现在的兵力和士气。
王朝十万大军经过两日激战,阵亡一万八千有余,而伤兵更是高达一万四千左右,但加上路小石五万大军到来,能作战的兵力约有十二万,不降反增。
北氐本有二十万大军,伤亡高达四万,实际作战兵力降到了十六万,总体上仍然占着优势。
战鼓声声,两军冒雪挺进。
茫茫的雪地很快便被黑红相间的海洋和褐色的麦田取代,在无数靴底的踩踏下,变成了泥泞的雪水。
王朝军阵不再强攻右侧,更注意全线推进;北氐却像前两日的王朝军阵一样,在他们的右侧展开了开战以来最为凶悍的进攻。
北氐军阵的右侧,便是王朝军阵的左侧。
由于兵力的增加,箭阵没有单独存在的价值,被编入龙羽军军阵,而最左侧则是镇坎营编制三个军阵。
镇坎营三个军阵虽出自同一个神镇营,但没了王诗诗的统领,组成军阵又较仓促,彼此配合便略显生疏,在敌方猛烈攻击下,渐渐后退。
龙羽军三个军阵便有两万修行者,战斗力远远超过普通军卒,前方将士抵住了敌军的猛攻,后方军阵则侧向移动,替镇坎营军阵杀敌,帮助止住了退势。
路小石和三百好汉并没入阵,而是和冉莫一道,守在皇辇和牙旗周围,他看着左侧军阵恢复正常,暗自松下口气,也暗自佩服冉莫的沉着。
与之相反。
穆尔元雄对路小石一路人马的到来并不知情,当然对这种战况感到十分意外和愤怒。
明明决定并且应该能实现的包夹之势,竟然迟迟不能达成?
这样的意外和愤怒着实有些大,以至于到了前两日收兵的时间,他还不甘心地下达了最后一次进攻的命令。
北氐军卒也多有憋屈者,他们战前便知道已方有二十万大军,足足是敌军的两倍,但战了三日却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战果,此时听到军令后,知道是当天最后一次进攻了,于是变得更加狠厉。
穆尔元雄下令之后,一直紧紧关注着军阵右侧的动态,但右侧的攻势迟迟没有变化,左侧却发生了变故。
据军卒禀告,军阵外东北方向,隐有大队人马前来。
穆尔元雄皱眉思量半晌,断定不会有王朝人从这个方向而来,但北氐也不会有其他队伍——忽的想到一种可能,急令军卒速去查探。
片刻后,军卒又来禀告,说是来人不明、数量不明,但从其衣着服饰来看,应该是氐羌族人。
穆尔紫檀大喜,想着果然如此,道:“必定是图银首领来了,传令下去,我们的援军到了,让儿郎们纵情杀敌,晚上喝酒吃肉!”
军卒传下令去,穆尔元雄有感而发,道:“两军交战,果然有奇兵方能制胜!”
但很快他就愕然了。
图银部从东北而来,应该正好在北氐军阵左侧和王朝军阵右侧交战的位置,双方厮杀之际,已方再加入了生力军,对方必要定退而避之才是。
但他看得分明,王朝军阵没有退,反倒是北氐军阵退了,而且有些混乱。
穆尔元雄当然不知道,图银永远也来不了,此时赶来的是斩杀图银的青胜蓝和他的镇离营大军。
拔了数千敌尸的衣袄,青胜蓝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御寒,而是为了乔装,为了惑敌,为了出其不意。
因为他知道进入白鹿原后,所有战马都会弃用,那么便没有了速度优势,而唯一能予以弥补的,便只能是迷惑敌人。
果不其然,一则是最方前的镇离营将士都换了氐羌服饰,二则是飞雪连天、视线受阻,最终并没有引起敌卒的丝毫怀疑,镇离营轻易地杀入了敌阵。
两军本在激战中,北氐一方受此突然冲杀,顿时乱而后退,王朝军阵则趁机挺进,杀敌无数。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这一侧的王朝军阵竟然再度挺进了里许。
穆尔元雄心惊之下,赶紧鸣鼓收兵。
天色甚晚。
陈年事本就有意结束今日战事,只是见右侧奇兵突进、战况占优,便忍而未动,此时听到北氐鸣鼓,也便收兵。
今日一战,王朝再损失近万将士,同时又有青胜蓝三万大军增援,总兵力达到十四万。
北氐一方则在最后一次进攻中损失惨重,一天总计伤亡将士两万有余,兵力也仅剩十四万。
十四万对十四万。
决战到三日,双方在兵力上才是真的旗鼓相当。
当夜,王朝营中简直像是过年一样热闹,军卒们无不称赞镇离营,均道是神兵天降。
一众好汉面上颇不以为然,但他们把白天的战况都看在眼中,心底也不得不承认,镇离营确实是立了大功。
而作为镇离营神将,作为今日一战的功臣,青胜蓝则完全体会不到热闹和称赞,他面对的是沉默,以及不知结果的惩处。
大都督帐中。
不仅陈年事、宋九命等将领齐在,连路小石和许吾浪、穆尔紫烟等人也被冉莫邀请至此。
冉莫大刀阔斧地坐在案前,沉着个脸一言不发,乌压压一大帐人,也就都沉默无声。
青胜蓝独立帐中,看着倒是极为平静。
路小石被冉莫请到身侧入座,面对着的不仅有青胜蓝,还有一大帐人,总感觉这么多眼睛看着,极不自在。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小意道:“大都督,青神将虽然违旨前来,但不可否认,他来的极是时候…….”
他笑吟吟地看着冉莫,道:“不说北氐一方,便是我们自己都意外,岂不正是一只奇兵?况且今日最后一战,镇离营斩敌无数,功莫大……功就算了,但其擅兵之过,是不是可以抵了?”
今日今时,冉莫对这个漠阳郡王不可能还像当初那样冷淡漠然,但纵然是笑脸回应,但口中却并没有表态。
许吾浪抱拳道:“大都督,我不是军中之人,本不该多言,但我是见证之人,却又不能不言。”
他环视帐内众人,道:“在来白鹿原的路上,青神将追上了驰援北氐的图银部,不仅斩杀了图银,还把其部数万人马赶回了大草原,所以我认为,青神将如果不违旨前来,今日固然不会出现在白鹿原,但同时图银的数万人马却会赶到,那么战况又会是如何?”
“不仅于此……”
许吾浪看着青胜蓝,掩不住满眼的钦佩,道:“我听镇离营将士说,青神将为追宋家船队而误抵回龙滩,又接到王朝探子的密报,说是燕城空虚,便与探子们里应外合,一举将燕城拿下了。”
帐内众人先是听到图银部一事而恍然而庆幸,后是听说敌国都城破了,自然是又惊又喜,于看看向青胜蓝的眼光便不同了。
路小石听到破了燕城,同样喜色形于表,目光在帐内众人脸上扫过,少不得挤眉弄眼一番。
宋九命把郡王的眼眉看得清楚,当即上前道:“大都督,末将认为郡王殿下所说甚是,青神将有过有功,不如功过抵销,也免得影响镇离营士气。”
陈年事同样看得清楚,亦道:“燕城已破,势必会让敌军士气崩溃,明日将这个消息放出,敌军必然大乱,那么青神将又是大功一件。”
帐内众人均是行武出手,虽然觉得青胜蓝违旨是极为严重的罪过,但听到杀图银、破燕城,心中又忍不住产生了钦佩,更有不少人也看懂了郡王的意思,于是纷纷上前为青胜蓝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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