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气愤，说明日就跟村长去金州城里报官剿灭这群没有人性的土匪。可是我们还没讨论完，十几个拿着长刀的男人骑着马，像阎罗王一样，突然进了村。”

叶桑心想阎罗王她见过……一个和小原差不多大的，异常乖巧的小孩，上次见他她给了一袋糖糕，阎罗王吃的嘴边一圈白渣。她现在想到黄一富说的，一群骑着大马的吃糕点的小孩，便觉得画面奇异，浑身都不舒服，努力放弃想象。

黄一富道，“他们进村之后，拿刀挑着一个人的衣服就问四个女孩在哪。那个人被吓尿了，指着玉翠家。土匪们骑着马到了玉翠家门口，让他们把人交出来。他们拿着刀，个个虎背熊腰，骑着大马，我们都是种庄稼做买卖的老实人，没有人敢站出来挡住他们。可是玉翠不开门，说他们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土匪们哈哈大笑，把玉翠家的门砍碎了闯进去，揪住那四个女孩子就走。说还要命的就回自己家，好好关上门呆着，如果让他们知道谁家里还藏着一个女孩子，或者谁敢报官，就杀了一个村的人。我们这才知道逃下来的一共有五个女孩，有一个没和这四个人在一起，但是也进了我们村。”

“我们不敢说话，跑回家锁好门。土匪们骑着马在街上一路一路地找，女孩子在他们马背上凄厉绝望地哭，那个晚上简直太可怕了。我躲在家里，担心玉翠，又怕土匪，一直在发抖，土匪们发现了最后那个女孩，让她挨家挨户敲门，只要有一户人愿意开门收留她，他们就放过她。她一路哭一路敲，一路求着我们开门让她进去，我想着总有胆子大的放她进门，我就…我就没有开。后来土匪们就带着五个姑娘走了，第二天我去找玉翠，玉翠一家都被砍成了肉块。”

回忆到令他最痛苦的画面时，黄一富终于肩膀一抖，崩溃一般地捂住脸。

叶桑沉默着，小原也沉默着，知道真相之后，他们感觉整个村更加死寂了，连虫鸟的叫声都仿佛在哀鸣。

良久，小原说了第一句话，“这世间，竟还有这样可怕的人，他们肯定会遭天谴的。”

要遭天谴的人多着呢，上天那么忙，顾不上的。叶桑不想说实话打击小孩子，问黄一富，“所以后来也没有人报官吗？”

黄一富捂脸深吸一口气，抬头说，“有，我去了，我去找金州的县令，他说如此凶狠的土匪，他一个小小县令也没办法剿灭，他会上报给朝廷的。但是好几个月朝廷也没派人。我又去问县令，县令说土匪上面有人，给压了下来，他劝我别管了，否则我们都危险。”

“怨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叶桑问。

“土匪走之后，河里就出现了几具尸体，我们再也没有用过那河里的水。大概半年，就开始有女人的声音天天晚上哭喊着求我们救救她，大家很害怕，请了道士来，道士们中间没本事的死在了女鬼手里，有本事的除完鬼就走了，但是走了没多久就会再出现一只女鬼在晚上哭泣，久而久之大家发现只要不开门，女鬼就害不到人，索性也没请道士，得过且过着。”

“土匪有再来吗？”

“没有。”

叶桑把银元宝给他，拍拍他的肩膀道，“等怨鬼和土匪都没了，忘了这些好好过日子吧。”

黄一富此时并不再关心银子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她，“道长，你说，我见死不救是不是会下地狱。”

谁死了都会下地狱。这句话在叶桑嘴里转了一圈，最后没有说出来，安慰道，“不会，这事不怪你，该下地狱的也不是你。”

能够开门告诉她一切事情，黄一富还是个心存善念的好人。叶桑对他露出叶道士特有的和蔼的微笑，“我们阴山派一定会竭尽全力除尽恶鬼的。”

“阴山派？阴山那个吗？”

“是的，到时候怨鬼没了，你记得跟村民们说，是五十里外的阴山派除掉的恶鬼。”

阴山派现在已经小有名气了，黄一富看起来又平静了一点，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还附赠了两葫芦自家酿的果子酒，他说曾经他家就是靠卖酒发家的。

小孩子不能喝酒，叶桑理所当然地把两壶都收进口袋里。小原也没在意，一脸凝重的表情跟在叶桑后面，感觉他的情绪很是低沉，叶桑回头看了他两眼他都没什么反应。

她经历的事情多了，听到这些比较惨烈的故事的时候也只是在当时感触一下，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小原不同，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到世间的黑暗，一下子肯定无法适应。

叶桑清了清嗓子，吸引他的注意力，“师弟，学到了吗？”

小原回过神来，想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土匪姑娘，想不起叶桑说的学到了什么，有点惭愧地说，“还请三师姐请教。”

“我们除怨鬼呢，不能上去就开打，要先查清楚怨鬼因何成怨，何时成形出来害人，害人的时间，数量，和手法。这样才能知道它们究竟有多厉害，摸清它的踪迹，运气好了，还可以推测出他们的弱点。”

看小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叶桑笑了笑接着说，“比如说这次这个枯骨女，十有八九是土匪的残害而死的女子们所成，一般的怨鬼积怨成形到害人至少要三年以上，而这次怨鬼成形只需半年，为什么？因为数量多，被害死的姑娘们尸骨顺着河水飘到这一带，因为河底地形平坦，水流缓慢的原因而沉没，一堆怨魂聚集在一起，怨气厚重，自然就提前成形了。”

“三师姐我知道了。”小原情绪重新高昂起来，摩拳擦掌地要去河边，“我们快去告诉师兄他们。”

叶桑道，“你去吧，顺便告诉他们我要去另一个地方，明天再来和你们汇合。”

小原的脚步收回来，坚定地说，“我要跟你一起走，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知道我去哪吗？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不知道。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小原又拉住了她的袖子。

叶桑对这个小跟屁虫十分头疼，她是见识过他缠人的功力的，和他讲道理完全是浪费时间。“我可没空保护你，你到时候跟着我出了什么事，或者缺胳膊断腿了，岂不是要害你师姐成为阴山派的罪人。”

“我自己出了事，为什么师姐会成为罪人？”

当然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等着编排她啊，叶桑说，“反正我不会带你走的，你不去，我自己去跟他们道别。”

她大步地往后边走，河边青青白白蓝蓝一群人，一眼望过去还有人用河水洗手，叶桑看着清澈的湖水，心想待会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大家的脸色说不定比衣服的颜色要好看。

毕竟是沉了几十具女尸的河水，她看一眼背后都凉。

叶桑和小原走过去的时候，最先说话的还是那个四师妹，她眼睛一瞪，对着小原呵斥道，“不好好待着，瞎跑什么呢？”

小原是跟着叶桑的，她呵斥小原，就相当于在说叶桑。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下来，崆峒派为首的弟子李默不解的看向青城派沈易风，沈易风背对着阴山派，用嘴型说了两个字，“不和。”

阴山派四弟子，在别派面前当面呵斥自家最有名最有本事的三师姐，不管当事人怎么想，反正其他人觉得挺尴尬的。

叶桑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师妹，年纪轻轻，别总这么大火气，容易老得快。”

她这一句话差点把叶莓点着了原地就要爆炸，还是大师兄按住了她的肩膀，给了一个眼色才避免了事情闹大。尹连舟小声在她耳边说，“师妹，你再闹就要给阴山派丢脸了。”

“她根本就不是……”叶莓还要说什么，尹连舟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只能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等待听八卦的青城和崆峒弟子暗地里对视，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遗憾。

“各位，我今晚不和大家在一起行动，我得去神奉山上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