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是个约莫三四十左右,身形微胖,一看就特别有福相的矮个男子,在看见独孤筠的目光停留在折扇上时眼中闪烁过一抹亮光,连忙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将扇子拱手递了过去,与此同时还不忘一通夸赞,诸如什么姑娘眼光真好,这把折扇如何如何的好之类的……
独孤筠淡淡的笑了笑,既没有接话,也没有计较自己的身份是怎么被看穿的。
只见她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折扇展开,象牙为扇骨,绫绢为扇面,扇面上绘着一幅水墨画,右下角的地方提了一首小词,扇坠是一枚玛瑙,连着红色的丝绦。
刚才那一番称赞的话虽夸大其词了一些,但不可否认这的确是把不错的折扇,且她也确实是喜欢。
“怎么卖?”
一听这话摊主心中不免一喜,想着这单生意可成,再观眼前女子的打扮,虽瞧着是简单朴素了些,但却气质出尘,且身边还带着个丫鬟,这估摸着应该是哪家的小姐故意打扮成这个样子出来游玩的。
自打城中发生一连串的凶杀案后,为了避免惨遭毒手,翼州城内的这些个妙龄女子轻易都不敢出门。偶尔有要出门的,也势必会精心打扮一番,这不是将自己装扮的朴素无华,往人群里那么一站,绝对不会引起心怀不轨之人的注意,就是做男子扮相。
譬如眼前这一对主仆。
“原本吧这把扇子是要卖五十两的,但我看姑娘也是个有眼光的,且也喜欢的紧,这样好了,我呢就少赚一点,算四十五两卖给小姐了。”
“四十五两?”独孤筠似笑非笑道。
观此间摊主显然也是个会做生意的,那一脸你看,是不是很划算的表情看的独孤筠有些想笑,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是低低的笑出了声。
独孤筠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看的摊主莫名的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倘若此番碰上的是个不识货的,听到他这么说,没准心里面还不知道该怎么乐呢。
只可惜,不凑巧,她是个识货的,而且还是个中行家。
“一口价,三十五两。”独孤筠直接干脆的说道。
闻言微胖男子懵了,眼中明显的流露出一丝不敢置信。
剧情好像有些不对劲,换作他人,在听到还能给算便宜一些,不是应该马上掏银子麽?怎么到了眼前这位姑娘这里,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不说,还和自己讨价还价……
在怎么看,面前这姑娘也不像是没有银子的主。
“那个,姑娘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微胖男子讪笑道。
“老板觉得我这模样像是在开玩笑麽?”独孤筠两弯好看的新月眉微扬,那抹美艳绝伦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刚才听老板说这折扇上面的作画乃是出自云鹤先生手笔,但据我所知云鹤先生作画时会有个习惯性的小动作,那就是在落款处除了会落下自己的印章外还会再绘上一株六瓣莲花,至于你这把折扇上的鄢云山云雾图麽……”
说到这里独孤筠指腹轻轻的摩挲着落款之处,只见除了一方小小的印章记号外,并无她口中说的六瓣莲花。
摊主被她一番话说的有些发虚,这折扇上面的画是真迹还是临摹,他心里面再清楚不过。
跟前这姑娘说的言辞凿凿,一板一眼,怕真是个识货的行家。但就这么白白的又少没了十两银子,他又觉得心有不甘。于是掩嘴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自若的辩解道。
“什么六瓣,七瓣莲花的,我可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回事。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万一只是你舍不得多给你十两银子,然后瞎扯出来骗我的呢。”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家小姐像是这种胡言乱语的人嘛。若真是那个什么云鹤先生的真迹,别说区区四五十两银子了,就是百两,千两,万两,只要我家小姐觉得值,那都付的起。”
相对比小丫鬟怒气冲冲,涨红了张脸的模样,独孤筠却是表现的十分平静和淡然。
这种明显底气不足,强词夺理的狡辩,她根本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是真是假,他自己心里面一清二楚。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替自己找回场子罢了。
“我既然敢这么说,那自然是因为曾见过云鹤先生的真迹。”
说起这件事,那还是托了姬二公子的福。
她爹那个人吧,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一就喜欢收集些名人字画,所以这云鹤先生的画作毫无疑问也成了他钟爱之一。
她爹四十岁生辰那年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送什么贺礼,于是她亲亲娘亲就给了个建议,要不送一幅云鹤先生的画做寿礼。经这么一提醒,她觉得可行,于是就诚意十足的上了趟鄢云山求作,可结果却惨遭被拒。后来也不知姬珩打哪听去的消息,找上了自己,说是可以帮她见到云鹤先生。
这位云鹤先生虽然在丹青上面有很高的造诣,但却一向深居简出,且淡泊名利。于外人而言,知道最多的也只是他的名号和他的画作,至于他这个人,相传却少有人见过其样貌。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市面上才会出现那么多盗用你名号之人,就比如眼前这位。
而就是这么一个名声远播,为人所赞誉之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竟然和翼州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姬二公子私交甚笃。
她至今都深刻的记得当初姬珩在向自己引荐云鹤先生时她那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怎么都不相信像这种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两个人竟然相识,而且关系还甚好。她觉得姬珩肯定是找了个冒牌货,哄骗自己玩的,毕竟从小到大这人可没少骗她。
是以,那个时候在云鹤先生的面前她还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三十五两,分文不多,其实这个价格我给的已经算很高了,若真要衡量下来的话,这把折扇最多也不过才二十几两罢了。”
只见微胖男子刚才那股子强词夺理的气焰已经明显弱了下去。
“这……”
不知什么时候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一些人围观,而其中好巧不巧的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独孤筠的身份。
“咦,这不是独孤小姐麽。”
人群中,谁率先嚷了出来。
放眼整个翼州城,复姓独孤的有且仅有一家,那便是祖上三代经商,且同定远侯府交好的那位,而身为独孤老爷唯一的掌上明珠――独孤筠,那更是为众人所熟知。
“我说老板,你怕是不是咱们翼州城的人吧。”
别问他为什么会有此一说,因为若真是翼州城的人,又怎么会不认识眼前这位女子。
要知道人家那可是打小还不到十岁就开始跟在独孤老爷的身边学习经商之道,这么多年下来早就见多识广,慧眼如炬。就这么一把折扇,什么路子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那双毒辣犀利的眼睛。
被旁人这么一问的微胖男子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和不解,他是刚来翼州城做生意没多久不错。但这是不是翼州城的人和这把折扇值多少银两,此二者间似乎并没有必然的干系吧。
独孤小姐……
奇怪,这个称呼他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曾经在哪里耳闻过。
“老板,考虑的怎么样,三十五两卖还是不卖?”
虽然说她是挺喜欢这把折扇没错,但买卖双方讲究你情我愿,若是彼此就价格一事谈不拢的话,那她也就只好割舍了。
“既然人家独孤小姐都这么说了,三十五两就三十五两吧,不会亏了你的。”
摊主见围观的这些人你一句他一句的帮衬着说话,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是真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看这些老百姓好像对她挺崇敬的,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独孤,独孤……
等等,该不会是那个独孤吧?
像是终于认出了独孤筠的身份,摊主的表情变得特别的复杂。
难怪旁边这些人都跟着帮腔,而他刚才还在那里狡辩,简直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独孤筠朝着站在身旁的小丫鬟递了个眼神示意付银子,而她自己则悠哉游哉的把玩着手中刚得来的折扇继续朝着前面逛去,那悠然自得的模样倒是为她那一袭男儿装的打扮平增了几分风流潇洒。
虽说穿的是简单朴素了一些,但凭借着那份出众的相貌,再加上闲庭信步间给人的那股自然随意的洒脱,仍惹得路旁一些女子侧目相望,眼神中透着爱慕。
醉胭楼二楼某处临窗的位置,只见身穿一袭淡紫色锦绣华服的男子右腿微屈,侧身半卧于美人榻上,一头鸦青的墨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而原本应该紧扣的对襟此刻更是半敞,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柄折扇,和着柔美的曲调轻轻的在腿上打着拍子,那模样,别提有多恣意闲适。
这种时辰,能够如此泰然自若,逍遥快活的出现在秦楼楚馆,除了独孤筠口中每次一提到就是一副咬牙切齿表情的定远侯府的小公子姬珩,不做第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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