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次闲聊的时候谢和跟我说,他曾经在听说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对外界刺激的反应靠的不是通常的神经反射,而是脊髓灰质反射。
简单说,神经反射就是先有刺激再有反应,而脊髓灰质反应是不经大脑的。比如你从背后怼他一拳,他会马上抬腿给你一脚,然后转头一脸疑惑问你为啥跪在地上,接着揉着后脑勺觉得有点疼,最后才发现刚才你打了他。
经过一年多的观察,他发现范去非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这个你试过?”当时他给我说完这些,我就随口问了句。
“没,我推断出来的。”
从那个时候起我越来越觉得,如果我是范去非,肯定早就弄死他了。
虽然两个人的秉性大相径庭,但是他俩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就是“快”。遇到意外情况,谢和总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接近正确答案的判断,范去非则总能最快做出身体上的反应。
所以在大家都还愣着的时候,范去非已经抄起他旁边的凳子甩在了我对面护工的脸上。不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木凳子砸过去后直接撞成碎片,那个没有防备的护工像一个保龄球瓶一样撞在后面墙上,又被弹回来扑倒在了地上。
护工重重摔在我面前,脸被砸得皮开肉绽。没等我反应过来,紧接着第二个影子又飞了过来,是范去非跳到护工身上,把正要挣扎着爬起来的护工又踩了下去。
君姐和谢和上来把我拖到后面,我眼睁睁看着范去非又拎起了铁皮的床头柜,一下一下地砸着护工的脑袋。
鲜血和脑浆四处飞溅,崩到了老范的鞋和裤腿上。每次柜子猛然下落,护工的身体和四肢都会微微抽搐,有一些毛发和碎肉挂在柜子腿上,好像破布一样翻飞着。随着一声好像熟透的西瓜爆开的声音,老范终于完成了工作。
“你听好……”范去非看着坐在地上一脸呆滞的我,喘着气说,“我们的工作和任务,就是服从上级命令,维护正常社会秩序的稳定,保护最普通的老百姓。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邪门儿本事,能让这玩意儿这么怕你。既然你不需要我们保护,那你最好也别添乱。完成任务是我们的第一目标,我们死而无怨,但我不想造成任何‘附带伤害’,听明白了吗?”
我还没缓过神来,只是呆呆地和范去非对视着,完全说不出任何话。
“徐如林,徐如林!”
我呆呆地转过头,才反应过来是君姐在耳边叫我。
“范去非没有恶意,这次的情况很复杂,我们之前告诉你的只是一些能透露的部分。我们本来就不该把你拉进来。至于谢和……我相信他有自己的理由。”君姐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看向了谢和,搀扶着我一条胳膊的手并没有放松。
她和范去非说的话我并非完全不能理解,就在刚才看着范去非用柜子砸着护工的脑袋,我眼前浮现出自己的身影,正半蹲在一个阴暗的巷子里,挥舞着砖头不停向脚下已经死气沉沉的尸体砸着,脸上像范去非一样阴冷。
但是刚才如果谢和判断失误,我都不敢想自己会发生什么。我轻轻推开了君姐的手,低着头不想说话。
谢和笑眯眯地说:“兄弟,刚才让你受惊了,是我不对。不过你也看到了,今天的事,没你可能还真办不了。”他又看了看君姐和范去非,“我本来就是想多个人手,帮我跟你们汇合,完事就让他走。现在你们信我了吧?这小子真的是个福将,需要他出现他就出现,而且总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回头找你算账。”君姐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我,“徐如林,你现在不只是个需要我们保护的普通人。我希望你不管是为了李康乾还是你自己,你帮我们一把。”
其实眼下的情景,我既不可能再把大李救回来,也不可能真的自己一走了之。我本来就是想来报告异常情况防患于未然,可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既然君姐开口,我决定顺坡下驴,也算是帮大李最后一次。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嘿嘿,兄弟果然痛快!其实今天李康乾刚……诈尸的时候,我们向上级汇报收到的命令是最低限保证他别跑出去,最高限无论死活尽力控制他。有你帮忙,说不定他不用再死一回了。”谢和插嘴答道。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开始盘算自己的作用。从刚才大李和护工的反应,我想到一个太过无稽之谈的可能——莫非这个护身符,不仅能给我心理安慰,还真的能像电影里一样驱邪镇……僵尸?
既然不确定,为了避免给自己节外生枝,我决定先不透露关于护身符的猜想。但是现在,我要充当一次这个小组的“护身符”。
我拍了下胸口,坚硬冰凉的吊坠给了我一丝安慰。定了定神,我问:“现在呢?出去找他吗?”
“不用去找,他来了。”范去非冷冷地回答。
门外又响起了摩擦地板的声音,是大李在爬动。声音越来越近,非常快,好像他的匍匐前进更熟练了。声音停到门口,停了几秒,接着就开始响起了猛烈的撞击声。
“徐如林,既然他们怕你,那就只能由你来逼退他了,我们需要去楼层最中间的房间,那里是中控室,结构最坚固,只要进去绝对能保证我们的安全。我们可以启动备用电源,用监控观察走廊里的情况,这样我们就能用走廊的闸门把他控制住,等支援来。”她又转向另一边,“谢和、范去非,保护好徐如林,做好准备。”
君姐做完安排,范去非和谢和迅速集合了过来。
门在李康乾的撞击下,慢慢出现了一个凸起,门上坚固的合页也开始松动。我们撤到了一边,让开了门的位置,君姐低声嘱咐:“等下门开了,你就像刚才那样,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慢慢向前走就行,发生任何异常情况,我们都会保护你的,不要怕。”
我点点头站到了最前面,范去非紧随其后,然后是谢和与君姐。每个人脸上都如临大敌,除了范去非,其他人的眼睛都随着每次砸门的轰鸣声眼睛颤抖着。谢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四周,捡起了输液架横在手里,又冲我笑了笑。
从我见他第一面起,他的笑容就几乎从没消失过,总感觉和君姐与范去非相比,他有些太没心没肺了。我正在盯着他发愣,突然门那里传来“咔嚓”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整扇门飞了将近两米远然后倒在了地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猛地向前跨了几步,一股力量突然拉着我的领子把我往回一扯,我直接向后倒去,一双手又牢牢扶住了我。我回头看范去非,他示意我向前看。我把头转到前面仔细一看,恶心和恐惧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还是那张稀碎的脸,正在向下滴着粘稠的液体,两只原本破碎的眼睛鼓出了两个白色的圆球,好像煮熟的死鱼一般。只不过此时这张让人恐惧恶心的脸,是倒吊着的,如果不是老范拉了我一下,我很可能跟他来一个蜘蛛侠的经典之吻。
“我x,果然……”谢和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借着楼道里的光,我们都看清楚,李康乾原本断掉的两条腿,长出了很多粗粗细细如藤蔓一样的东西,他就是靠着这些东西加快了移动速度,也是靠这些倒吊在了门框上方,用自己的身子当锤子撞开了门。
和我这么一照面,他猛地向后一仰摔在了地上。转过身后,他又压低了身子,冲我发出威胁般的低吼,但不敢靠前。
“走,慢慢走……”老范抓着我的一只胳膊,示意我向前。
我慢慢挪动着步子,大李也开始慢慢后退,欲扑状伴随着他的不停地吼声,七分像鬼三分像野兽。
“大李?李康乾?”我用颤抖的声音叫他,希望他还残存着一丝人性。
“别叫了……他已经死了……”君姐压低声音说。
我无力的闭上嘴,一边向前挪动,出了病房门,然后在老范的指挥下慢慢转身,他们从我身后鱼贯而出,形成了一个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的阵势。我就是那个排头的老母鸡,而后面的队伍,正好指向了我们要去的走廊中部。
我们慢慢后退着,大李则顺势慢慢前进,这个“老鹰抓小鸡”的队伍就这样一点点地向走廊中部后退。
逐渐接近目的地,大家开始有点急躁了,步伐明显加快。大李好像也感觉到我们隐藏在焦躁下的恐惧,威胁的声音和动作都开始更加明显。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后面的君姐“哎呦”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我心里也“咯噔”一下:这下小鸡崽子怕是要护不住了……
李康乾确实没有放弃任何机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感知周围的环境的,但他迅速捕捉到了我们突然间的慌乱。
他顾忌我的阻隔,没有直接扑过来,而是猛地弹起先跳到了侧面的墙上,又借力居高临下地向前一扑,越过我们的头顶直接扑向了倒在队伍最后的君姐。
所有的事都发生在一瞬间,我和身后的老范都看呆了,君姐刚从摔倒的意外中回过神,抬头就看见了正扑向她的李康乾,她瞪圆双眼的脸上露出了惊恐和绝望。
我和范去非还没来得及反应,君姐前面的谢和迅速向后一个跨步,对着扑面而来的大李举起了他一早准备的输液架。落下来的大李上胸恰好对准了横着的金属杆,谢和抓住时机用力往远处一推,大李就被这么借力打力地摔到了君姐身后不远处的空地。不得不说谢和的时机掌握真的恰到好处,如果有一丝过早或过晚,可能他和君姐都已经被李康乾扑中了。
这么巧妙的一击,谢和完成的并不是那么轻松和潇洒,大李被甩出去的同时,他自己也因为迅速的扭身用力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了君姐和大李中间的位置,此时变成他首当其冲地面对大李随时发起的再一次攻击。
被扔出去的大李摔了个四脚朝天,他迅速的爬了起来,一时间有点分辨不清方向,没找到我们在哪,只是趴在那原地转来转去。老范看准了机会,冲上前把坐在地上的君姐扶了起来拉到我旁边。可是机会只有一次,他的动作惊动了大李,大李迅速的转过身,瞄准了谢和。
谢和也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好看见面前蓄势待发的大李。他赶紧微弓着身子,颤抖的双手再次把吊瓶架横在胸前,略微弯曲的膝盖也在不停抖动着,沉重的喘息都因为紧张和害怕变成了连续的“呼呼呼……”的声音。
看他的架势,刚才那不太完美的格挡,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和勇气,也给了他一些信心,可能他打算一旦大李再冲上来,就来个故技重施。可是现在他的身后是我们,大李则完全挡在了我们和目的地之间。
“老范,等下找机会冲过去。”
“你要干什么?!”不止老范,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到谢和这句话背后藏着的意思。
谢和慢慢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要完成任务。”他定定地看着我,突然又裂开嘴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
话音刚落,谢和就回头抄起吊瓶架朝李康乾冲了过去。对面的李康乾只是很平静地半趴在那里,有几根枝条一样的东西好像尾巴一样悠闲的晃来晃去,其中一根绕过肩头直指着我们。
就在谢和距离他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准确的抓住了谢和两手之间的吊瓶架中段。他的力量之大,让谢和因为惯性猛地撞在了他的手上,差点一头冲进他怀里。
“老范!快!”发现自己的自杀式袭击可能马上要成为纯粹的自杀,朝着还在发愣的范去非吼了起来。
“好!”范去非嘴唇微微颤抖着大吼了一声,向前冲过去。
看着他向前跑的背影,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更像是去制造另一个自杀现场。
就在他经过大李身边时,大李猛地一跃而起,另一只手也像被遥控一样猛地抬起,准确地捏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李在那些腕足一样的枝条帮助下,好像一个巨人一样立了起来,身形比本来就高大的他又高出半个身子。现在,他一手抓着吊瓶架,一手抓着范去非的脖子,范、谢两人都被他拎到双脚离地,尤其是范去非,只能抓着他的手,喉咙发出接近窒息的声音。
我意识到如果我再不做点什么,就会看着他俩活活惨死在我眼前。豁出去了,我摸了一下胸前坚硬的铜花吊坠,眼睛一闭头一低,大喊了一声:“李康乾!”然后猛地向前狂奔,朝他身上撞了过去。
大李感觉到我的靠近,以闪电般的速度把范、谢两人扔了出去,自己则低吼一声向后面跳去,正好落在我们目的地的房间门前。我扑了个空,没刹住车,直接一个恶狗抢屎的动作趴在了地上,胸腔与地面的猛烈撞击让我发出了“啊”的一声,刚才的英雄气概化作一声搞笑的呻吟。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没问题……咳……”是谢和的声音,他说话好像很费力。
我赶紧爬起来,紧张地用余光注视着远处好像蛤蟆一样趴在那里跃跃欲试的李康乾,又慢慢回头看后面的谢和他们。
老范靠墙坐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伴随着零星地咳嗽。他一只手放在脖子和胸口间,慢慢的摩挲着,眼睛发红,嘴角也挂着哈喇子,但看上去并没有太严重。
相比老范,谢和就更糟一些,君姐正扶着他靠坐在老范对面的窗下,不知道刚才被扔出去的瞬间发生了什么,那根吊瓶架已经折成两段,一段散落在地上,另一端穿过了他的左侧腹部。虽然吊瓶架的位置看着很靠边,应该不至于伤到内脏,但还是有鲜血不断顺着伤口边缘汩汩地渗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摆和裤腰。
“听我说……”他挣扎着又坐直了点,“不能让他出去,会害……更多人。我刚才……咳……看见他背后有东西……想办法……咳……”说完这些支离破碎的话,他又一阵咳嗽,剧烈的疼痛和流血让他晕了过去。
“小徐,先帮我把他们扶进去。”君姐指了下旁边离我们最近的房间。
我一边慢慢后退,一边看着李康乾,他鼓起的两个鱼泡一样的白眼珠无神地盯着我,也开始试探性地往我们这边一点点移动。看来之前的计划基本失败了,如果再往前冲,只能继续送死。虽然大李还是不敢和我直接接触,但是他一直在用迂回的方式削减我们的战斗力。
没时间了,我快速退到了后面,帮君姐扶起了谢和,把他们送到了房间门里,又准备去扶范去非。这个过程中,一直在慢慢向前移动的大李好像看出了我们的退却,突然开始加快速度爬过来。
老范因为刚才的窒息还没完全恢复,正在努力挣扎着站起来。我来不及喊君姐,冲过去拉起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想把他扶起来。
眼前越来越近的大李又一次弹起来向前一扑,一只几乎没有了皮肉的鲜血淋漓的骨爪朝我横着挥了过来,我心里冒出了两个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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