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如附骨之疽,反复折磨着我,但是我却始终醒不过来。
在医院的夜里发生的一幕幕不停地在眼前翻飞着,谢和、范去非、君姐在我身边奔跑呼喊,我却完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面前的楼道和漆黑的巷子重合在一起。我看见谢和手里一会儿拿着吊瓶架,一会儿又变成纱布,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君姐把手机扔了出去,砸在那个怪物身上,手机突然成了燃烧瓶,猛地炸裂。下一秒,那个怪物的脸又清晰的变成了大李,他从身上抠出手机放在耳边,死死盯着我不停说着什么。
耳边的低语声越来越嘈杂,我努力的去分辨,突然整个大楼轰然倒塌,我身体不停地下坠,只有一个声音非常清晰:“徐如林……徐如林……”
“徐如林!”
“啊哈!”我猛地坐起来,一团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冲进了肺里。我剧烈地咳嗽着,嘴和鼻腔里充满了辛辣的味道。
“17号徐如林醒了!”刚才喊我的声音又大声吆喝着。
我看着四周,视线非常模糊,感觉眼睛都没法聚焦。周围各种脚步声、说话声、呻吟声乱糟糟地交杂着,那股消毒水和排泄物甚至混着一丝血腥的味道穿过鼻子直冲头顶。
我一边咳嗽一边干呕起来,几滴眼泪流出来,湿润了整个眼球,眼睛舒服了不少。等我抬起头,视力也慢慢恢复。
我正在医院的过道里,躺在一张低矮的行军床上,旁边还吊着一瓶液体。楼道里的白炽灯全部亮着,走廊两头的窗外一片阳光明媚。
把我喊醒的护士熟练的从我手上拔出针,抓着我的的手抖了抖,又轻轻拍了拍。手从指尖传来一阵电击一样的酥麻和刺痛,这种感觉瞬间传遍了整条胳膊,然后是全身,我这才感觉自己好像散架了一样,各个部位都开始深浅不一地疼痛起来。
“好点了没?”护士大声问着。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她把我搀扶起来,让我坐到一旁的长凳上,又迅速帮其他护士把另一个病人扶到了我刚才躺的行军床上。
我仔细看着过道里的人群,都是年轻的面孔,不同的性别,却是同样的病恹恹,其中几个好像还有点眼熟。
“麻烦问下,和我一起来的还有谁?”我问刚才扶我的护士。
“这都是。”她一边给躺在床上的病人扎着针,一边都也不抬的回答。
我仔细看着周围,各个房间的门都打开着,很多护士和穿白大褂的医生在人群中穿梭着,房间门上方挂着写有科室的牌子,看来我是在医院的主楼里。
“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有没有两男一……”
“有事问咨询台,没事休息下可以走了!”护士不耐烦地打断我,又急匆匆地走向前面另一个病人,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吃个火锅还能吃出外伤来……”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外套下的胳膊上还有几处已经包上了简易的绷带,手上头上还贴了好几个创可贴。摇了摇头抖了抖手脚又做了做深呼吸,我忍着全身上下的疼扶着墙站了起来,拖着步子走到了咨询台。
几个老人正围着咨询台问着一些关于体检的问题,我插空凑上去向其中一个护士打听了一下君姐他们。护士的回答是我和楼道里那些年轻人是一起送来的,据说是我校一些学生在附近一个小火锅店期末聚餐,结果都食物中毒,整晚的上吐下泻,有个喝太多的还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拉了一床,于是今天被学校集体拉到医院。
我和护士解释说我不认识他们,又描述了一下君姐他们三个人的外貌特征什么的,还打听知不知道是谁送我来的,护士都是一问三不知。
难道昨晚我真的和这些人一起吃火锅,然后食物中毒失忆了?我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扯淡的念头,虽说有几张熟脸,那也只是在校园里偶尔碰到过,根本谈不上认识。我慢慢摸着身上所有难受的地方,疼痛让我龇牙咧嘴“嘶嘶”个不停,也让我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直到摸到屁股上,我更加确定昨晚发生的事绝对不是我的臆想。
我平时总挂在胸前的吊坠,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我裤子后面的口袋里。
看来是有人故意把我放在了这群学生中间。我掏出手机挨个拨了君姐他们几个的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
我慢慢挪着步子,出了楼门绕到那座住院楼前,大楼的楼门和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好像完全封闭了一样。
我无力的仰头看着这座楼,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昨天一天,从得知大李住院到和尸变的怪物战斗,此刻都像被完全抹去了一般。
对了,昨晚那个尸体,不是大李!我突然振奋了起来,虽说不能完全确定李康乾没事,但是至少能确定死的那个不是李康乾。而且经过昨晚我还活着,这都是好消息,我有的是时间去找大李和君姐,或者等他们来找我。
于是我在脑子里给自己拟定了一个简单地计划,计划的第一项就是:回学校吃饭。经过这么大半天,饿到胃胀气让我顾不得身上的伤痛,饥饿真是治愈一切痛苦的良药。
抱着“这日子不过了”的态度,我直接杀到了学校后门外的湘菜馆,这是我校学生社交聚会的重要据点,也是改善伙食的根据地。一条两斤炖鱼一盘红烧肉再加一盘手撕包菜,在邻桌几个妹子的侧目下,我风卷残云地消灭个干净。打架真的很耗费体力,看来以后我也得多学学大李经常运动健身的习惯。
吃饱喝足,我开始细细盘算从最后一次见大李到吃饭前所有的事,不能遗漏任何疑问和细节。没有纸笔,我抄起筷子用现成的材料做起了标记。
第一、“丧尸”,姑且先这么叫吧,我摆了三根鱼骨头在桌上。昨晚见到的两人一猫,都是死后诈尸,这种电影里的情节居然真的发生了,实在匪夷所思;
第二、凶案,我又挑了几个切成丁的小米椒排成一列。按照时间顺序简单梳理就是:系列凶案、君姐小组接手调查、大李的意外、丧尸连续出现、医院的危机、发现丧尸不是大李、我从医院醒来……想到这里我怒由心中起,产生了在谢和那张笑脸上踩两脚的想法。
诈尸与凶案之间应该存在着一些联系,但为什么之前的凶案在坊间流传甚广,却没有一丁点关于丧尸的传闻?丧尸的出现是因为凶案,而凶案却并不一定都会有丧尸,所以也必须想办法弄清最近凶案的细节;
第三、君姐小组,我夹了四个葱花摆在一起。我对他们完全谈不上熟,只是根据他们自己的描述和我的见闻,可以基本判定他们确实是部里的人,也是大李的同事,我尽可能的去想明白每一个人的大概信息。
谢和是重中之重,他是小组里的智囊,不过应该还有很多事瞒着其他人;范去非是小组里主要的武力,杰出的行动力、寡言少语,应该比较简单;符彦君,君姐,小组的领导,在小组里有绝对的权威,除此之外她还提到了“基本培训”,其中一项居然是配制炸弹,所以她应该可以确定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人员。
李康乾……我想了想,把葱花拨开了一个。
第四、李康乾,我夹了一个米粒单独放着。既然昨天的那个丧尸不是大李,那会是什么人?至于大李,目前有两种可能:一是死了,但尸体我目前不可能知道在哪里;二是没死,只是单纯的行踪不明。
从昨天君姐几人的态度看,不像一起演戏骗我。如果一定要往欺骗的方向想,那谢和依然是个重点,他应该知道的最多,也是解开很多问题的钥匙。可是如果大李没死,他现在在哪里?对我来说,之前的几条,都是为这一条服务,就是找到李康乾,确认他平安无事;
第五、吊坠,我又捞出了一粒花椒放在最下面。按照莫老师的说法,这算是古董。同时,这也是记忆中二爷爷给我留下的一个纪念物,姑且算是传家宝。此外,如果昨天碰到的真的是传说中的丧尸,那这还真的是个可以辟邪的护身符。想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和作用,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找莫老师帮忙。
吊坠和莫老师,想到这两者,我总觉得有点什么东西好像很重要,但是死活想不出来。
还有什么遗漏的信息呢?我努力的回想着,尽量回忆起每一个细节,最后甚至把见到每个人时他们所有的衣物、他们的语气举止、每一个时间地点等等……
对了,地点!昨天大部分事都发生在那座住院楼里,但是那个楼一直给我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昨晚闹成那样,都完全没有惊动外面,直到今天我醒了以后,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医院主楼,那座楼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大门紧闭,好像昨天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想到这里,我拎起一个碗放在了最后。
第六、住院楼,好像漩涡一般的住院楼,吞噬了君姐他们、吞噬了丧尸、吞噬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只留下一团漆黑神秘的阴影。
目前为止,我需要搞清楚的应该就这些,大概没有遗漏了。我揉了揉太阳穴,旁边一阵窃窃私语和轻声偷笑吸引了我,我转头去看,邻桌那几个妹子正在看我这边,还有两个正拿着手机朝我这里拍。看见我转头,她们赶紧收起了手机,低头捂着嘴不敢看我,只是红着脸微笑着。
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我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看来这几天虽然碰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但好事也是接二连三,连桃花运都来了。不过现在我真的没有时间去搭讪,只能站起来付账走人,在店门口回头还了她们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给愣了几秒后又一起哄笑起来的妹子们留下我潇洒帅气的背影。
我没有回宿舍,而是趁热打铁,先冲进了隔壁的文具店买了笔和本子,把我刚才想到的几个点简要的记录下来,然后又冲进了我校男生另一个根据地——后门一条街上最大的网吧。
选了一个靠里的位置,我慢慢扶着椅子坐了下来,肩背腰腿的连环疼痛又让我龇牙咧嘴,引得周围人不断打量。摊开了笔记本,开了机,我先开始了第一项工作:查所有关于丧尸的信息。
查了快一个小时,所有的相关东西都是老生常谈,什么重庆僵尸案、黑僵白僵飞僵旱魃、将臣玄魁、海地巫毒、正英大叔、英剧美剧、粽子……可就是没有对昨天的见闻有直接帮助的信息。不过为了有点相关的知识储备,我还是把所有查到的传说见闻等等仔细看了看,留了个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专注男人的魅力也会吸引同性,我感觉常有人离开座位跑到我附近张望一番,又偷摸摸地溜了回去。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吧?
我看了看四周,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打开了摄像头,仔细照了照,除了两个创可贴和额头上有点青黄的包,没什么特别的。我对着镜头做了几个专注严肃的表情,嗯,好像还是比较帅的。
学生通常是和大爷大妈分庭抗礼的另一大八卦群体,尤其是各种校园怪谈类的东西,传播速度远胜于大妈们之间的张家长李家短王家儿媳不要脸。凶案是发生在这一带,所以我又赶紧打开了我校的bbs,发了一个钓鱼贴:我校附近发生凶案丧尸袭人。说不定等下会有人看见,直接把听到的看到的靠谱不靠谱的事都给我回复一下。
发完钓鱼贴,我开始在论坛里瞎逛。上学时候最喜欢逛的版块是“校园糗事”,里面记载了很多发生在学校里的真实搞笑事件,很多还配有照片和小视频。经历了这两天的沉重,我急需让大脑吸一吸这种愉快的氧气。
按照今日热度排列了一下,第一条题目看上去不算特别吸引人:身残志坚!人在塔在!
贴子里只配了一张照片,是我被屏幕的光照的青白的脸,还带着网瘾少年一样的呆滞。脑门上的大包和脸上的创可贴额外扎眼,因为网吧比较热,我脱了外套撸起了袖子,胳膊上包着的几块纱布、纱布上面缠了几根胶布,全都清晰可见。t恤衫胸前被划破的口子,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的**君……
我瞬间感觉脸涨得通红,赶紧把外套裹上拉紧了拉链。下面的回复大多都伤天害理,有233333的、有666的、有比较文艺说什么“穷且益坚”的……到后来有人回复了所谓的真相贴,看拍摄角度是在我右后方,除了我的背影还拍到了我耳朵上夹着的笔以及桌上的笔记本,贴子写着:网吧清流!民族复兴指日可待!后来的回复还有更近距离拍的,连我电脑屏幕上的内容能看清个大概,回复写着:“破案了,人家不是来推塔的也不是来学习的,人家只是单纯想来成个仙而已……”
真正击溃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蜜汁自信的,是一条女生的回复,除了配图,还配了小视频,写着:“这个大师已经得道了,你们见过在饭店吃完饭顺便给食物做法事超度的么?”视频里的我一脸神神叨叨,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把盘子里、桌子上的残渣慢慢排列着,视频的最后还拍到了我一脸痴呆回头看向拍摄者方向,镜头瞬间转向有几双脚的地面,配合着拍摄者努力压抑的笑声。
视频下面是图片,应该是我走了以后拍的,是桌面上我按次序排列的鱼骨、辣椒、葱花什么的,最后还有个碗。发视频的人最后还说:“大师走之前朝我舍友笑了,说不定晚上会来找她看相摸骨。”紧接着下面另一个女生账号回复:“明明是朝你笑,快从了大师,一起云游去吧。”其他一些女生回复还有说我很变态,最好别在校园里碰到我,以及说看我很眼熟,好像知道我住哪个楼的。
活着真好,能没心没肺的笑,或者被人笑……我假装揉着眼睛,遮住了脸,灰溜溜的站起来想赶紧离开。
“叮咚”一声,站内信通知响了起来,应该是有人回复我了。我犹豫了了一下,又坐下点开了回复。回复内容只有八个字,却足以让我把逃跑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复里写着:“西陵恶夜,徐福贩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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