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会死的。”长老回答。
不,这次她绝不会束以待毙。
生她的爹爹娘亲只当她是一个换钱的物品,培养他长大的长老们只将她当做巫神复生的容器,看似为她着想的香神实际上只是为了利用她。
她想起宫主那张永远风轻云淡的脸,高高在上享受世人灯火供奉,这个女人也有虚伪的一面,她想与初代巫神合作什么呢?
她已经不是小时候懦弱自卑的招行月,如今她有了一群朋友。
招行月上圣灯宫三番四次找他们,可都被宫主以为他们养伤的理由拒绝。最终见到了他们,他们的眼神却闪闪躲躲,三个人各自都没话说,落寞地坐在湖畔。
除了宫主与长老,再没其他人知道双魂寄体的秘密。
这一晚招行月把自己的这个秘密告诉了三个人,不过招行月怕吓到他们,于是只提起自己身体内有另一个魂魄。
他们话语支吾,眼神退缩,招行月不愿勉强他们,他起身准备离开,头上包扎纱布的宋陶叶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少女一咬牙,狠狠说道:“别找我们了,我们没用,去找小宫主还有机会。”
“是啊,小宫主一定有办法!”薛植也猛然站起来。
招行月怔怔看着他们,宋陶叶离去时背过身抹泪,他们的抽泣声仿佛落雷响在招行月耳内,是不是这就是最后一面。
招行月在小宫主池畔炼香时提出请求,小宫主惊讶地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记起这是巫神,曾经在山阶上遇到过的美貌姑娘。
“什么,你被恶鬼附体了,长老们也没办法吗?”小宫主问。
“嗯。”乌黑的发丝垂在招行月的眉毛。
“好,我看看啊,有点棘手,这头恶鬼有点不一样啊。”
小宫主没有问其他的,他的手轻柔地探上招行月的头顶,压着她的头发,他扬起嘴角,忽然说:“见了鬼。”
招行月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只听到少年的心跳声异于常人地重。
这是令招行月战栗的一刻,也是改写世间历史的一刻。
小宫主不知道他准备驱赶的这头恶鬼来历非凡,不知道是自己师傅多年的计划。
招行月心底隐隐快乐,她并不是快乐重新获得身体的主动权,而是快乐这一切长老毫不知情,宫主也毫不知情,从小到大她都被他们狠狠摆弄,这一刻她却耍了他们。
所幸那位初代巫神的胎神尚浅,在还没扎稳根基时就被小宫主驱赶出来。
小宫主擦了擦额头的汗,想问招行月有没有事,招行月嘴角扯开,静静笑起来,她不顾一切,拼命狂奔离开。
那天起招行月以血喂蛊,蛊盅中生出一只膝盖高的蛊精。
蛊精浑身腥臭难闻,皮肤皱巴巴,面容畸形丑陋,下巴仿佛被削去一般。
但是蛊精聪明听话,忠诚于招行月一个人,即使它再丑,招行月也常常将它抱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要伪装成那位巫神大人的脾气,这样长老们才不会发现。”
蛊精的声音怪异,像婴儿又像女子。
“假若我被发现了呢。”招行月不确定地问。
“那就杀了他们。”蛊精咯咯笑起来。
“不行!”招行月慌得站起身,将蛊精抛到地上。
招行月曾数次去圣灯宫找那三个朋友,可他们再也没有出来见过她。
直到她愤然亲自去见宫主,宫主正慢悠悠点灯,抬眼看到是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与她面对面坐下,笑容亲切。
“你说宋陶叶吗,还有薛植和李三鲤,跟他们在一起很高兴吧,虽说是三个胡闹的小孩子,但我知道他们对待朋友是付出了真心。”
“等一下,他们人在哪儿。”招行月打断了香神的话。
宫主丝毫不恼,笑容未敛:“你十七岁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山间的大石头上,几位长老带我偷偷去见你,我说不要打扰你,就在远处静静瞧你,无意中听到你的生辰愿望,是想要朋友,那么我就如你所愿,后来看到你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我想我没有做错。”
招行月一拍桌子,指甲几乎抠进木缝,她双目紧盯对方:“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为你完成生辰愿望而已。”
“他们都是你安排的吗,你以为你是谁,随意戏弄别人很好玩吗,我可不是那种为了求你几句福语就磕十几个头的傻子们!”
“但是你明明很中意我的安排,过去很痛苦吧,相比那些求我几句瞎诌的福语就磕十几个头的傻子们,一旦有人愿意接近你就敞开心扉付出一切,恨不得把心肝掏给对方,这样的你自己不是更可怜吗?”
宫主同一种怜惜的目光看着这孩子。
招行月摔袖愤然离开。
忽然她站住脚步,又冲回来,一把扶住门框:“既然将他们安排做我的朋友,为什么现在又要将他们收回去。”
她微笑:“你该长大了,巫神大人会需要普通的朋友吗,现在你需要的是可靠的同伴,他们只能陪你喝酒烤肉说笑话,却不能替你完成一些事情。”
招行月再次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切。
她想起那个为自己驱赶另一个魂魄的少年,心跳得很重的少年。
那晚她若有所思,仿佛终于看到一丝光明,抓住了那一根稻草。
她开始偷偷前往熙熙山观察小宫主的言行举止,起居修行中的任何细微事情。
然后她模仿,之前她模仿那位初代巫神一点都不费力因为连长老们捉摸不透巫神的脾气,她只需要装得更加冷酷。
但是模仿小宫主,需要她完全换个性子,起初很难,后来她乐在其中。
“每天晚上我模仿强大的初代巫神,对长老们施行号令,初代巫神的魂魄虽然离开了我的身体,但她的力量却奇妙地充满了我的血液,我移花接木成功了。”
“白日里我模仿小宫主,渐渐的好像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应付起别人来再也不会不安,因为我想着那是一个假的自己,受到伤害的也只是那张面具。”
真正的自我被招行月安全地藏在了某个小角落,她给她关了永久禁闭。
导致圣灯宫覆灭的原因很快到来。
有人从宫主给天子进贡的修行灯中发现了毒物天子震怒。
一次大清查,发现宫主散播往全国权贵的灯不仅不会延年益寿,还在暗中吸取人的寿数,源源不断的寿数自然回到了宫主这里。
难怪宫主已经一百二十一岁,除了头发雪白,还是少女的面貌。
宫主与初代巫神的勾结,这就是真相了。
作为家祠夜晚的王,招行月起初觉得模仿初代巫神很有意思。
看着长老们跪落一地战战兢兢的模样他觉得很好笑,可当有一天到了她该履行的事情,招行月知道绝非如此简单。
宫主的灯火小人与招行月会面,通知她是时候命令解禄寨制作那盏灯。
“什么灯。”招行月疑惑不解地问长老。
“添寿灯。”
“哦,是类似寿宴灯,给人续命的吗?”招行月问。
长老的语气轻了几分:“是,不过是给宫主大人添寿的灯。”
长老们在家祠吩咐制作的灯,会篡取全国各地百姓的寿命,反补给宫主。
“那岂不是叫人去死?”招行月一惊之下问出,很快她意识到这句话与初代巫神的身份不符。
“家祠外头人的生死,巫神娘娘您不是已经考虑过了吗,宫主大人必须活着。”
长老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头伏得更低。
招行月这一辈子从没出过家祠,她不知道外头的风景风情,但是她现在执掌着许多个百姓的生杀大权。
她被迫杀人。
与此相同的事情纷沓而来,每一样都需要她抉择。
“巫神大人,家祠里有人的抱怨被我们的乌鸦听到了,要给他们些威严看看。”
“我们用来试蛊的活人不够了,要从家祠外再运一批回来。”
“宫主大人说这批灯可以与您的巫毒结合起来。”
招行月每晚承受着良心的挣扎。
她感到自己像一只被热油慢慢煎烤的鱼,大家都那么轻易自在地活着,凭什么她想活,就必须得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必须得手上沾满鲜血。
为什么她的人生要如此艰难。
如果是小宫主呢,小宫主会怎么做,他一定会罢手不干,将整个寨子闹得天翻地覆。
可是招行月不敢,她没有这个勇气,她只敢想想。
在这个困难的关头,她听说了一个令自己的心情跌落谷底的消息,小宫主输给了他的师弟!
小宫主的身体在一次研制新灯的过程中,受到巨大的创伤,宫主为其续命一夜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令小宫主受到重创的灯是与小师弟合制,两人因为水平差不多,又是好友,一天到晚在一起琢磨着新灯。
结果在用灯油试炼时竟然炼出烬鬼。
不知灯法口诀或者摆阵是错了哪一步,袅袅烟雾从山川造型的灯盏中喷涌而下。
一只布满灰麟的爪子伸出来,烬鬼依灯而生,是异常凶险的猛鬼,且擅长钻入人体,小宫主身形未定,神分缝隙,遭一击全身血液逆流,如废筋骨。
小宫主毫无防备,恐怕他也不清楚为什么炼出了烬鬼,书卷上也没有说怎么避免这一致命失误。
此前他从没听说有哪个圣灯宫中人炼出烬鬼,这种鬼只在远古天师炼至阴至邪的灯时才有可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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