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逆焰神情不安，手上拿着一大堆资料。在听莫余讲述完他的诡异经历后，她的不安变得更甚。

之后的工作汇报中年轻军官心不在蔫，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们那时军队上是指定婚配吗？”

“没错，不过并不严格。那时确实提倡加大生育力度，毕竟特殊时期。”

“你有婚配的指定对象吗？”

有些怪，别人或许会与莫余聊会天，谈些有的没的，但绝对不会是韩逆焰。

“有过，一个科研基地的女博士。”

“你们感情怎么样？”

莫余尴尬地笑笑：“还好，不过后来她叛变了。”

又上了一会无聊的政治课，这些政治课只灌输一个念头，和平。

和平便是现有的地球人民安居乐业，至于幻想区，至于地球原居民，莫余并不清楚。但和平总需要一些牺牲，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做完一切后，韩逆焰并没有说拜拜的意思，“莫余先生，请随我去一个地方。”

没有多余的解释，去哪莫余也懒得问，即使韩逆焰对待他十分客气，他也不认为自己能随时说不。莫余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被送上军事法庭，也没有被秘密处决。但他身体三个脏器内埋藏的微型遥控炸弹，彰示着新人类政府并不信任他。

即使韩逆焰在政治课上不断给他描绘新人类政府伟大光辉的形象，但莫余绝不认为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单纯的人道主义。就自己所看到的与韩逆焰所灌输的，这个时代是一个和平的时代，但和平的时代为何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自己这样一个刽子手呢？

目的地是东海市幻想区战略局分局的地下，地下本是仓库，现在被改造成了一间大型拘留所。

一个戴眼镜文邹邹的中年男人正被两个士兵押运着。

士兵看到韩逆焰，迎了上来，“长官，他想再见他母亲一面。”

韩逆焰点了点头，在中年人被带走时，他与莫余擦肩而过，停了下来。

“莫余先生，我见过资料上你的照片。”中年人顿了顿，又开口道：“感谢您曾为地球所做的一切。”

待士兵押走中年人后，韩逆焰说道：“莫余先生，本来有些东西现在不适合告诉你，但出了些意外。”

莫余说：“我没认错的话，刚才那人是战略局的，我在你那看到过你们的合影。”

韩逆焰神情落寞，“没错，后备那儿的。前两天查出有通敌嫌疑，泄露了机密。”

“敌？”

“地球复兴联盟。”

果然，这个时代离和平还有些距离。莫余通过报纸和上网，从一些零散的，被刻意屏蔽的

信息中了解到，三年前有个恐怖暴力组织开始活跃，打着复兴地球的口号。

莫余立刻表明立场，“我对这个倒没什么兴趣，只想知道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先生你认识吗？”韩逆焰取出一张相片，上面是一个少女。引人注目的是她火红色的头发。

莫余心中一沉，一个月来最担惊受怕的事发生了。

“认识。她是我曾经的队长。代号是单字‘艾’。”

“仅仅只是队长吗？”

“仅仅只是队长。”

韩逆焰从档案袋中取出一叠资料，说道：“有与你们同时期的人作证，你们从小一块长大。”

“恕我直言，我不知道长官你收集这些情报的用意。”

“莫余先生，我跟你直说吧，政府希望你能帮一个忙，帮忙看护一位孩子。而那个孩子正是艾的克隆体。”

莫余脑袋一震，嗡嗡作响。“你们费这么大劲，就是想让我做保姆？”

“不止如此，我们想让你指导她，用你与艾所接触的经验，让她成为第二个艾。政府需要艾的能力。”

“那恐怕你们要失望了，我与艾没什么接触，我们除了上下级以外没什么特殊的关系。我也完完全全不可能把控艾的人生轨迹。”

韩逆焰干脆将一叠资料放在桌上摊开，“这里全部是证明你们有亲密关系的证据。”

资料中不乏几张照片，隔了近两个世纪的光影刺痛了莫余的眼。

“这些都是真的。但我说得也不假。”

莫余咬着牙，脑中闪着凌乱的画面，“我于艾，真的只是可有可无。”

韩逆焰看出莫余的不对劲，其实她并非想逼迫莫余，而是有一份额外的心思和用意。

“莫余先生，我不该过分干涉你的个人问题，你也不必过于紧张，新人类政府不会强迫你。”

韩逆焰摘下头上的士官帽，向莫余鞠了一躬。

“这份请求有我的一半。私人的一半。这项计划从一年前交到我手中，其实政府早已知道它近乎渺茫的成功率。东海市战略局也无人把它当作要紧之事。”

韩逆焰继续说：“最近总局下达了准备废除此项计划的文案。但他们给予那个孩子，也就是艾基因受体的处理是——处决。”

韩逆焰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微微仰头，对上了莫余的目光，“但先生你的出现让一切都不一样了。总局开始重新考虑执行此项计划。也就是说那个孩子获得了再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冷静下来，莫余并不打算干脆的答应。在夜晚，在睡梦中，在无数次转瞬即使的猛然回忆里，一百七十年前的幻想爆炸所炸裂的碎片仍旧存在，疯狂地折磨着他。

战后综合征，韩逆焰曾给莫余下过这样的诊断。病入膏肓的人又凭什么能培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

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我答应，不过只做表面功夫，那孩子你来照顾，我仅仅答应帮你欺骗政府。”

韩逆焰结束了长达三分钟的鞠躬，收起身子。尽管欺骗政府听起来怪怪的，但她仍打心底里感谢莫余。

“莫余先生，我现在可以给你今天的诡异经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个消失了的人是地球复兴联盟的成员。就在我将你的资料整合到原计划中以形成新计划时，情报被泄露给了地球复兴联盟。没人知道他们的打算，因为就在不久前，这项计划还处于被废除的边缘。”

莫余苦笑：“所以你猜测让他们做出这一决定的因素是我，而那个叫雷斯的正是个探子。”

“这也正是今天叫你来的目的。针对地球复兴联盟的行动，战略局成立了特殊行动小组。我认为你有参与进去并知情的权利。”

少年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绝不会因为新人类政府不把他蒙在鼓里就感恩戴德。在韩逆焰领他进入会议室时，整间屋子的氛围发生了反转。会议上，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五彩缤纷，恐惧，疑惑，轻蔑。因此莫余对韩逆焰的好感度又不得不上升了一层，感谢她起码能以一个正常人的眼神看待他。

除了韩逆焰，其余人都在饶有兴趣的观摩他，试图从外表来剖析他。但莫余的心思只在学院食堂的特价菜上，不知道这些战略局的领导和精兵强将们能不能猜出他今晚的胃口。

在莫余半睡半醒了一会后，韩逆焰的黑色眼珠出现在视线的焦点中。非常漂亮的，晶莹的，富有神采的，被长长睫毛修饰的不安的眼睛。

“莫余先生，十分抱歉，你先自己打车回去吧。”

“花费记得报给我。”在补充这一句后，韩逆焰焦急地迈着哒哒响的步子离开了，莫余才发现整个会议室已空无一人。

来到窗户边，城市的远处某个地方冒着黑烟，消防车正鸣笛在街道上疾驰着。

莫余并不意外，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金属小片，那是被押运的中年人擦肩而过时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