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宫已经两日了,各色物件都已妥当安置,秋晨是这一批宫人里最伶俐精明的,时常跟在枕夏身后一口一个师父叫着,叫得枕夏脸都红了,他不过是十岁就跟着居亦龙罢了,说起自己这历练还能收徒?
不过那日居亦龙听见了,便叫来了枕夏,说秋晨机灵,收了也好。
盛夏闷热,午后更是燥热异常,枕夏与寒玉搬了冰缸来放在屋内,居亦龙还是习惯坐在窗边看书,燃一抹香,屋内皆是淡淡的梅花香。
寒玉陪着居亦龙,枕夏便出来去了殿内小厨房,四品以上君子的殿宇,都设有小厨房,如今已经准备妥当了,以后可以不必从御膳房送来膳食了。
“主子喜欢清淡一些的,”枕夏叮嘱小厨房的宫人道,“汤羹最好少油,菜品也多一些清蒸水煮的就好。”
“师父!师父呀!”外头,是秋晨的声音。
枕夏出来一瞧,秋晨便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枕夏手中笑道:“这个是御膳房新做出来的桂花凉糕,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尝尝好不好吃?”
枕夏无奈笑道:“怎么又往御膳房跑。”
选秀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六。
在凌霄殿身后的凤凰台下,天君邀了各宫君子同去。
晨起,寒玉拿来三套衣饰,一套天青色竹叶纹云衫,一套月白色暗花锦服,一套是幽蓝双鱼暗纹绫衫。
居亦龙洗漱后只是说道:“月白色的吧。”
月白锦服,束了白玉发冠,手中一柄紫竹折扇,镜中人,还是如从前般,素净如水。
凤凰台,玉阶之上两列宫人,低首恭谨,静默无声。
殿内,白蘅芜已经落座,双音与舒云在两侧,而右侧紫檀椅上,只有秦若筠到了,程曦的位置还是空置着。
“程才人怎么没来?”白蘅芜侧身问双音道,双音低头回道:“天君,程才人早起派人来回,说是夜里贪凉受了风,实是不能来了。”
“罢了,去叫太医好生诊治,”白蘅芜淡淡说道,“人齐全了便开始吧。”
“是。”双音看了一眼舒云,舒云心领神会。
选秀至了殿选,剩下的都是出类拔萃的,要么家世好,要么才华出众,要么就是容姿过人,册上登记殿选共十六人,四人一组,舒云负责点名请天君示下,留下的君子赐双鱼玉佩一对,未留下的君子赏折扇一柄。
一旁早有小宫人去领第一组君子前来,舒云便拿着册子朗声念白起来,白蘅芜看着眼前四人,又余光瞧了瞧身侧两人,只觉选秀君子平平无奇,便摆摆手,舒云便让人去赏了折扇,领了下一组。
舒云念读之际,白蘅芜倒私心想了许多,她如今宫里的,已经是拔尖的人了,秦家官至一品,居府官至二品,都是朝中中流砥柱,而且一个文武双全,一个龙章凤姿,实在再难有入眼的,可是这后宫总要平衡前朝的,怎么着,也得再选选罢了。
舒云念完这一组后,见天君迟迟不言语,便回头躬身:“还请天君示下。”
双音又在一旁清咳一声。
“嗯?”白蘅芜这才回神,瞧着眼前四人,其中有一人仪表堂堂,虽低着头,但是看着是个清俊的人,舒云说道:“天君,这是松洲长史尹江婉之弟,尹霜,年二十三。”
“留着吧,”白蘅芜复又靠在椅背上,对舒云道,“下一组。”
“是,”舒云回身摆手,宫人便领着下一组,人才刚刚进来,白蘅芜便饶有兴趣的起身,直奔最右侧的人去了,舒云不明所以,只得念道:“沣县县令陆清之子陆成勋,年二十二。”
“臣陆成勋,参见天君,天君万安。”
陆成勋开口,言语中忍不住笑意,适才一进来,白蘅芜便见他嘴角似有藏不住的笑意,眼睛也是弯弯的,似乎看着很是喜庆,虽长相并不出众,但五官倒也是端正。
“起来吧,”白蘅芜看着他问道,“你看起来倒是很高兴,不像别人那般紧张?”
陆成勋攥着手指拽了拽衣襟道:“回天君,臣,臣紧张……”
“紧张便总是爱笑么?”白蘅芜奇道,却也淡淡一笑,“也是有趣,舒云,留下吧。”
“是,天君。”舒云记下,刚要换人,便听白蘅芜又问向一旁的人,忙念道:“云洲长史白织柔之子白煜,年二十三。”
白家的人?
白蘅芜记得,祖母有表亲在世,封地在云洲,想来多少也是有亲戚的,不免多问几句道:“云洲风景如画,是个宜居之地,你家人身体还好么?”
“回天君,家人一切安好,劳天君记挂着,是臣的荣幸。”白煜忙回道,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但是很是顺耳,倒让人觉得潇洒不拘束,白蘅芜点点头,转身回来,对双音笑道:“这些话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样子,若是程曦回答,一定又要顺带着给家里人讨个赏了。”
双音低首笑着:“程才人的确是讨天君欢心的。”
“天君,这白君子……”舒云小声问一句,见白蘅芜点头,他便让人送了双鱼玉佩去留用。
居亦龙在侧,看着白蘅芜时而巧笑倩兮,时而百无聊赖,美人千娇百媚,不同于忙于朝政时的严谨冰冷,不觉浅笑出神,秦若筠察觉居亦龙的目光落在天君身上,心里竟有些落寞之感。
那神情分明是含情的,有一份情爱寄托于后宫,也算是寂寂长夜的念想,而自己除却身居高位,却什么都没有。
天君对他的情,是先君赐婚的礼遇,是对他才情武学的欣赏,换来的便是这相敬如宾,也不知日后会依靠什么?
白蘅芜余光瞥见居亦龙的目光,偏头看着他,莞尔一笑。
“户部典史令晏洵之子晏?温轩?,年二十一。”
舒云念到了最后一位,便只瞧着天君的动静了,白蘅芜听见晏温轩的名字,柳眉微挑,见他亦是美如冠玉的翩翩少年,便说道:“这名字不错,留下吧,今日到此为止,舒云,去封些赏赐给落选的君子吧。”
“是。”舒云记下晏温轩的名字后离开,自有人带着晏温轩下去,凤凰台之上,又只剩下了白蘅芜,秦若筠与居亦龙几人。
谁也未曾说话,气氛有些莫测,不知多久,白蘅芜才开口道:“三日后新人入宫,宫中后位空缺,秦昭华暂理后宫事宜,就由你去拟位分宫宇吧。”
回宫途中,双音便说道:“今儿个选秀,天君选的果真都是妙人,个个都是出挑的。”
“不过就是为了安抚朝堂罢了,”白蘅芜坐在轿辇上说道,“这几个新人,你们是怎么觉得?”
舒云笑道:“天君选的个个都好,奴才瞧着啊,到底还是一家人,白君子看着面善得很,不是那精致细腻的模样,一瞧便是豪迈爽朗,不拘一格的人物。”
白蘅芜想了想道:“白煜,的确不错。”
双音在旁说道:“天君,那个陆君子倒是个有趣的,唇齿言笑间,似乎有些像程才人的风格。”
白蘅芜点头道:“是个有意思的,还很爱笑,看着舒服,不过长得没有程曦精致罢了,那也无妨,性子好是最要紧的。”
舒云听了这话,低头思量着什么,白蘅芜见了问道:“怎么了,云大人有心事?”
舒云忙笑道:“天君说笑了,奴才就是想,这忙也忙完了,天君是否该去后宫走动走动了,毕竟,也空了许多时日,后宫君子也都等着天君呢。”
“还以为什么要紧事,想来也是冷落多时了,”白蘅芜听了对舒云道,“三日后新人入宫,封赏的事情都交给双音了,至于各殿宇的宫人侍卫,就交给你你操心了,待本君处理完政务,就去秦昭华宫里用晚膳。”
“是,天君,奴才这就去通传。”舒云躬身退出,前去了秦若筠的宸宁宫。
宸宁宫内,秦若筠一回宫便叫人录来了中选了的君子身世背景。
宫人松竹在侧,看着左不过四份书册,自家主子却蹙眉深思,几乎动也不曾动,茶凉了,松竹去换了一盏回来,还是那个模样。
“主子,小厨房做了新鲜的荷叶羹,不妨先休息片刻,尝尝味道?”
松竹瞧着秦若筠,只见主子揉了揉眉心,放下了书册说道:“先放着吧,我大概也想的差不多了,先去写好,晚间我去给天君送去过目。”
松竹放下羹,折袖去研墨,看着主子写下一行行字,那些深思熟虑后的字样,不知含着多少小心翼翼。
“主子,其实天君很器重您的,从前府里,也都是您管着家,天君从来都很满意。”
松竹担心,自家主子太过谨慎,反而会伤神。
“我自有分寸,”秦若筠撂笔说道,“宫中不比王府,谨慎些总是好的,天君一直宠爱程曦,现如今,也对温徽仪大不一样了,我只想有天君对我的信任,就能立足于此,保自己的命,保家族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一盏荷叶羹,清凉微甜,减轻了夏日沉闷。
殿外舒云进来,早有宫人通传,秦若筠起身,舒云刚好进来。
“奴才见过秦昭华,昭华万福。”
秦若筠便道:“云大人来了,快起来吧,可是天君有何吩咐?”
舒云摆摆手道:“昭华客气,奴才是来通传一声,天君晚间会来昭华这用晚膳,请昭华先预备着。”
“当真?”秦若筠不可思议的看着舒云,舒云一本正经,的确是真的。
他本以为,天君会先去程曦那的。
眉间难掩喜悦,舒云走后,秦若筠回身对松竹说道:“快去小厨房,晚膳仔细准备着,天君喜欢吃鱼,吩咐小厨房做一道奶酥鱼片。”
松竹心里也高兴,忙去了小厨房叮嘱。
黄昏初显,白蘅芜便到了宸宁宫,一进门,奶香四溢。
“这个奶香味,很久没闻到了,”白蘅芜笑道,坐在桌前,看见了一盘樱桃蜜饯,“记得从前你不喜欢吃樱桃的。”
“天君喜欢,臣内都记得,”秦若筠也坐下来,轻轻一笑道,“臣内知道,天君很喜欢甜食,特意让小厨房做的奶酥鱼片。”
白蘅芜动筷子尝了一口,鱼肉鲜嫩,香气浓郁,还有些青藤椒的麻,的确很久没吃过了。
秦若筠看着白蘅芜吃得香甜,心里也放下心来,晚膳过半,白蘅芜抬头看了一眼秦若筠,“扑哧”一声笑了笑:“其实,你不用这般小心,从你入府算来,也是四五年的光景了,这些年,我忙朝堂,你忙府内,说起来,到底是生疏了不少,程才人的确讨人喜欢,可是终究是小家子气,温徽仪清雅冷郁,不与世争,新人更是不用你去担心。”
秦若筠听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心内有些酸楚:“天君,臣内没有别的意思……”
白蘅芜却覆住秦若筠冰冷的手,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只要你问心无愧,本君就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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