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暴雨在城中肆虐而过,本该大亮的景致仍旧被雾霾笼罩,透过雨水数十米外的物什变得模糊不清,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经过,这场大雨似乎让整个长安街陷入了寂寥中。
驻守城门的武卫只有领头的背上披着蓑衣,神情严肃的抬头望着天,自言自语般:“这雨下的分外不是时候啊。”
又回头提高了声音对早已被雨水沁湿却一动也不敢动的守卫小厮说:“你们都给我机灵点,切莫让可疑的人趁机混进来!出了什么差池老子要了你们的命!”
“是!”一张张混着雨水的脸顷刻提起了精神,大声应着,眼睛片刻不眨一下的直视前方。
大雨如撒豆般砸在地上噼啪作响,灰褐色的云层蜷伏在天空像一张巨大的网,似乎要吞噬这方圆以内的地方。兀的一阵马车声响起,混合着雨水不合时宜的从远处传来。
领头的守卫也透过雨声听到有人打马而来,脸变得分外阴沉下来,手微微朝上一挥,原本好似被定在原地的众人双手举起手中的兵器。
白雾朦胧中马车的影子渐近,车轮马蹄掠过的地方溅起泥泞,一个壮汉挥舞着手中的长鞭驱赶着朝城门而来,他一边的衣衫几乎湿透,手中紧紧握着缰绳却丝毫没有怠慢。壮汉突见城门一排军官早已手持着兵器欲以阻拦,慌忙拉过缰绳口中唤着马儿停下,奔驰中的马匹在一声长啸中将轿子停住,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原地等候着。
一个守卫走上前,将兵刃直指轿辇大声问道:“轿中是何人,为何出城?”
赶车的壮汉立刻跳下马车,站在大雨中唯唯诺诺道:“是我家主子,赶着回乡看望病重的老夫人,还请军爷通融。”
领头的军官下巴一扬,立刻一众守卫纷纷上前围着马车兵戎相向,车夫哪见过这阵仗,惊吓中“扑通”跪倒在地,脸上的肌肉一跳,慌张道:“不知小民哪里说错话了,军爷切莫生气。”
并未有人理会跪在地上惊慌不已的车夫,所有人皆面无表情盯着仍旧没有一丝动静的车帘之后,有人从怀中拿出一张绘有画像的布匹,高声呵斥,车中何人,出来回话!
稍过片刻,车輦上素青色的围帘被轻轻的挑起,只见一个约十岁身穿红袄黄裙的孩童从轿中出现,小小的人儿起身将围帘分别挂在两边,轿中景象一览无余。孩童身后坐着一个清瘦的公子,绸衣雪白,面容清秀。眉眼中盈盈似有一池清泉涌出,似墨般的黑亮,披着一件长长的及踝斗篷,或是有风灌入骄輦中,如白玉般的脸更显苍白。
孩童俯首一拜,脆生生的答道:“我家先生思母心切才不顾寒风大雨毅然前往,还望大人成全先生的一片孝心。”
见车中只有一个孩童和弱不经风的病秧子,领头的军官原本警惕的面容稍稍缓和。面无表情的拿过画像仔细对比了一下,又再次挥挥手,低沉着嗓子说:“放行。”
守卫们立刻收起兵器左右站成两排让出一条道来,一直跪在泥水地上的车夫见状一边磕头道谢,又慌忙起身跳上马车。
孩童又再度俯首谢过,放下布帘坐回轿中,帘子放下的瞬间轿中的人心下顿时松快,勾了勾唇,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似乎在暗嘲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驾!”车夫长鞭一挥,马车立刻又奔驰在雨中,很快便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和回荡在不远处的驾车声。
领头军官再次命令手下的人:“都给我打起精神继续看守!”
说完抬手拂去脸上的雨水,目光炯炯的回头看着早已消失不见的马车远去的方向,思索着什么又收起目光,抖了抖身上的蓑衣,环视着再度恢复到只剩下雨落声的四周,生怕连一只苍蝇也被放走。
出城外已过一个时辰,车夫刘二马不停蹄的驱赶着马车,眼看着原本阴暗的天空逐渐放晴,终于跑过了大雨弥漫的长安二十里地外。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一间客栈出现在眼前,刘二心里乐的开心。也难怪了,一路上未有歇息的当口,别说是马连人也吃不消。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车里的人掀开布帘奇怪的问道:“刘二叔你何故停下来了?”
刘二回头对只露出一个脑袋的莲儿道:“前面就是客栈,不如让公子在这歇上一歇,这马跑了这么远也是疲了。”
莲儿听了又将脑袋缩回去,立马又钻出来说:“那便在前面停下吧。”
下马车前我嘱咐莲儿将行李悉数带上,又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先去客栈预备着住处,莲儿拿过银两低头略迟疑,然后应着便朝客栈一蹦一跳地走去。
不见莲儿的身影后,我绕过马车走向不远处的马棚,见四下无人将剑柄扣在正在喂马草的刘二脖子上。这个四肢粗壮的汉子立马吓的丢掉手里的食盆,脸上一层细细的汗水,失色道:“公子,您,您这是为何?”
“你立刻驾着马车朝北上往徐城去,无论是否有人问起你都不能提及曾搭载过我和一个孩童的事情,你可否明白?”手中的剑突然出销,眼前的人满面惊骇已是全身战栗,胡乱的点头称是。
我收起剑挂在腰间,那刘二半瘫软在地上又连忙爬起,欲牵起马儿离开。我将其唤住,缓缓道:“你家乡泖县可是育有一刚满周岁的幼儿?”
刘二大惊,像看怪物般张大了瞳孔望着我,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继而颓败仿佛一瞬便苍老许多,“公子竟是将我家老小细查了一番。”我转过身背对着身旁这老汉,说道,“去罢,你妻儿自会平安多福的。”
一阵凛冽的风声呼啸而过,原是明媚的好天气却突的铅云低垂,望着天空乌沉沉的阴暗,长长的发丝竟有几缕散在脸旁。隐隐听得远处有辘辘的车声,凝神听了一会,直到那声响越来越远,遂抬手拂起乱发,快步朝客栈走去。
因是客栈开在这荒郊外,显得尤为破败不堪。我走进客栈却是连个跑堂的伙计也没见着,疑惑中头顶传来爽朗的笑声,“啊唷,我这小店今个儿算是遇见新鲜事了,竟来了个这么俊俏的小公子。”
只见一个穿得十分艳丽涂脂抹粉的女子从一旁徐徐走出来,一身石榴红的长裙,裙裾上绣有一簇簇的杏花,双臂缠绕着金粉色的披帛,大剌剌的将我瞧着。
未来得及应答,一大团黑影从身后将我撞开,几个手拿大刀的捕快雷厉风行的尽数涌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店内“咔咔”几声将随身的配刀拍在桌上。左右一瞧,大声喝道:“伙计都去哪了,还不快上茶!”
那女子媚眼一笑,迎上前;“几位捕快大人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我这就叫伙计给你们准备吃的喝的,可不敢怠慢了。”说着朝伙房的方向高声吩咐了几句。
“哼,你个娘们知道什么,最近长安城里不太平,我们当差的日子也不好过。”其中一个捕快道,“赶紧鱼啊肉啊的上菜,我们还得继续赶路,耽误了爷的正事小心我一把火燎了这里。”
“哎哟瞧您急的,这就上菜这就上菜。”老板娘没有半分惧色,不慌不忙的擦拭着方桌。又余光见我还杵在原地,立即陪笑,“我怎么把客人给忘了,这位公子您是住店还是?”
老板娘的几句话,瞬间几个捕快凶神恶煞的目光全打量着我,我顿了一顿上前几步,含笑:“劳烦,住店。”
顺着老板娘的指引,我朝着二楼的客房缓缓移步,竖耳仔细听着那些捕快们的谈话。
“哎你说这是不是奇事,城内好几个官员显赫都死于非命。”
“听检验尸体的仵作们说,其死者都是一剑毙命,未有半分多余的伤口,这江湖上也鲜有如此绝妙剑法之人啊。”
“大人们说什么奇事呢?”菜已全数上桌,老板娘替几位捕快斟酒,又疑惑的问道。
大抵是赶了很长的路,桌上的菜被风卷云残的很快扫荡一番,终于有歇口的机会,其中一人满足的说道:“你个妇道人家也不懂,死了几个朝廷官员,现在上头正为这事彻查,你是不知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快被翻过来了,却也丝毫找不到犯案的破绽。”说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里,舒散的手不由的握成了拳头,心下思忖怕是有不少无辜的人要跟着遭殃。我垂下眼帘不再理会那些谈话,径直走向二楼朝南的厢房。
推开其中一扇门,抬眼却看到一男一女衣衫半解,脸颊一热,心想不好怎的就不先敲门再进。我虽是在寺院长大,却也是明白男女那点周公之礼,师傅常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暗暗自恼欲合门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在关上门时倏得听到有女子声音叫道:“救命……”
那声音只是隐约可见,我伫立在厢房前又仔细听了一会,房内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不禁怀疑莫不是听错了。脑子里猛的想起过了这么久,从未见着莲儿,不由的握紧了随身的剑。环顾眼前的客栈,心中陡然涌起阵阵寒意,这分明是家黑店。
一个身影忽的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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