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东宫大殿内,娇媚的语调婉转如歌。几句话好似平静的湖面上被人不经意间投入一颗石子,水花溅起荡出层层涟漪,扰乱了心中的沉静。
她话中之意虽饱含关切,实则字字句句无不透露着警示威胁。
知她有意为难,初次相见便给了这样一个下马威。我只当置若罔闻,面上依旧平稳如常,拘礼答道:“承蒙娘娘关心。”绝口不提赏赐的物品中含有剧毒之事。
不知是否因为我语气平淡的出乎她意料之外,太子妃眼底的惊诧转瞬即逝而过,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了,湿润的双眸甚至开始变得有些尖锐透露出仇恨之意,不似刚入大殿时所见的那般端庄娴雅。
“颜儿,我怎不知你何时送了这些去老师府上?”一旁的太子望着她,眉梢间疑惑重重的问道。
只见她收起面上的情绪,轻笑一声:“臣妾得知洗马大人身体不适,便擅自作了主差人送去将补的药食,大人本就是为护得陛下周全,若大人一病不起,陛下的安危岂不是无人顾之了?”
一番话引得太子眉宇间再次露出欣慰,清俊的面容柔光似水道:“你倒是有心了。”
太子妃听了,抬手以袖半遮着面浅浅一笑,又似乎想起什么面露担忧道:“我方才听宫女们说梅园传出打斗之声,陛下你可是有无受伤。”
“我身无大碍,不过又是皇姐听了宫中传言,才与老师玩笑一二。”太子轻轻一叹,又看向我缓缓道。
“那便好,郡主素来性情好玩乐,林大人你倒也安好?”说道这,太子妃眸色转深,询问我道。
不等我回答,杏眸一转,似乎很是愧疚的再次开口:“本宫不过告诉郡主,大人今日要来陛下宫殿,却怎知郡主就兴冲冲带着侍卫埋伏在园内,若是大人受惊,本宫倒是要赔不是了。”
几句话让我想起在梅园差点中了那箭弩致命的一击,本以为不过是郡主淘气失手而为。经她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挑明了告诉我这不是巧合,更不是意外,而是这东宫大殿内她太子妃挑唆而起的。
见她如此堂而皇之的将自己在背后欲加害我的行迹说与我听,像是生怕我不知道这些都是她太子妃亲自设下来的局,心中暗暗一惊,她到底有何目的?若是她在暗处我在明处,事情可能会让我更加棘手无措,如今亮堂堂的摆在眼前,我反而猜不透她费尽心思到底有什么意图,还是如表面所看到的一样,只是想取我性命这般简单?
她贵为太子妃,却处处与我这么一个掀不起任何风浪,对她无论地位还是权势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人为敌。管家福伯虽也提醒我要防备于她,但却怎么也理不清这其中因果关系。
于是权当不理解她话中意思,未去点破她,只不冷不热道:“下官不敢。”
这次她并没有因为我镇定自若的回应而恼怒不已,抬手拂了拂头上的金步摇巧笑嫣然,瞳中神色却复杂之极:“大人当真度量非凡,本宫很是钦佩。”
宛大的西苑,风轻盈的拂过,佟楼屋檐下的那只铜铃叮叮当当的响着,伴随着远处的那人一身轻装手握剑柄,略带生疏的挥舞着。剑风袭过之处,引起落叶满地,整个苑内骤然而空。
我坐在亭子里,身旁的宫婢侯在身旁替我倒了杯刚沏好的茶,又退身而下。看着褪去一身华贵服饰的太子奋力挥着剑,心思却并不在其中,那太子妃如刀锋一般的娓娓而过的话语犹在耳旁。
“臣妾先行告退,就不打扰陛下与大人习武练剑了。”
离开前,太子妃如风般轻柔的说完。行至我身旁时又侧过头,温婉的语调,以一种完全无可抗拒的姿态异常清晰的撞入耳中:“咱们走着瞧。”
垂首站在两旁的宫娥立刻迎上前来,对着太子恭谨的一拜,疾步跟上朝着殿外昂首优雅而去的太子妃。
空气里静谧恬淡,看着那抹艳丽的鸾凤深衣逐渐隐没在这金色大殿之内。面上虽依旧不动声色,心底却不得不承认,我与她身份悬殊,她若是执意想树敌于我,除了趁其不备除之而后快,别无他法。
“颜儿可有与老师说了什么?”一个如阳光般煦暖的笑意突然遮住了视线,满眼的温柔明媚。
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人离我很近,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把人瞧着。眼中星辉落满,纯净如水,不似先前那样端着一副稳重沉着。让我恍惚觉得与那郡主灵动的神色无差,果然是因为同为一脉血亲的缘故么。
看了许久,意识到此刻是在皇宫中,眼前的人乃是身份尊贵的东宫太子,而我久久不言不语实属大不敬。想了想开口道;“娘娘贤德,不过是让卑职好好护得太子陛下您的周全。”
这句话说完后,太子眼中晃了一晃,凝视着我异常缓慢开口道:“曾经的几位洗马,也是为护着我,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撇下这几句话后,惨然一笑,不等我反应过来,也走出了大殿,背影却分外的落寞无依。
在亭中枯坐了一会,远处的人出剑越来越快,丝毫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或许因为我的到来,让他想起了曾经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或者他不愿再发生同样的惨剧,意在想提升自己的剑术武艺,以免他日有什么不测给我带来同样的后果。
但不管他是发泄还是单纯的练剑,所用的手法却稚嫩的不行,心底不禁想着以前他的那些洗马都是怎么授教这位太子陛下的。还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有过多的指责,只顾敷衍了事?
正在我欲离开亭子上前指点一二,一阵风过,四周略有异样。眼看着有人举着剑直指苑内习武的太子,两个人登时你来我往剑锋相交。只是虽有人这般挑衅太子,守在一旁的侍卫却丝毫不为所动,任凭他们斗成一团。
来人虽并非那般招招致命,但精通剑法的人却能看出,稍有不慎太子实则算是身处险境。我看了一会,暗自打算如果来人依旧出手如电,我只能将他击退,毕竟要是太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定会惹得圣上大怒。
索性他们二人很快停了手,各自退了一步互相对望着大口喘气。
因得太子年纪不足十六,身高相比那人矮了一个头不止,唇角挂着笑意,加之一双透彻明亮的双眼蕴含了无尽的温吞。而来人不光身材高大,带着几分英气,更是生了副似鹰般棱角分明的面孔。虽眼底也淌着笑,却有着意味不明的精光,给人一种此人绝非善类的错觉。
太子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贠弦,你剑法有所增长,看来平日里也下了一番努力。”终于来人将剑收进剑鞘里,笑意渐深说道。
“多谢九哥夸赞,只是贠弦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得多多向九哥学习。”虽如此说,语气里却满含敬佩,丝毫不觉这是太子客套所言。
九皇子听了哈哈一笑,拍了拍太子的肩,说道:“你年纪尚幼,又有一颗上进的心,九哥相信,他日定会赢过我。”
看着亭子外的二人兄弟情深,世人皆笑谈无论哪朝哪代,但凡是皇室子孙都会为了争夺皇位,而斗个你死我活,阴谋算尽。如今看来,他们俩倒是如嫡亲的手足那样关系融洽。
很快九皇子发现了独自坐在亭子里闲散饮茶的我,眼波流转,如鹰的眸子定定望着我与太子说着:“这便是那日赢得魁首,父皇为你封的洗马?”
太子闻言也看向我,“唔”的应声,仍是笑:“正是如此。”
我走出亭子外,俯首作揖:“见过九皇子。”
“我听闻洗马大人武艺高深莫测,不想竟是如此年少之才,大人能否与我切磋较量一番。”九皇子打量了一会,突然说道,语气中透露着不可拒绝之意。
听得他提出要与我比剑,心底首先想着如何寻个因由将这个事情推回去,与皇子比剑,无论输赢说出去都只对我百害而无一利。要是故意输给他,旁人定会觉得我这个洗马徒有虚名,若是赢了,又会得罪了一位皇子。
进退两难下,一缕刀光剑影闪过,我下意识准备接了过去。太子也没料到这九皇子会不顾我是否答应与他比试,就先发制人朝我而来,竟想也没想也提了剑替我挡下,又轻轻推了我一把向旁边退让,很快将我护在身后又再次与九皇子打成一片。
只一会,两人就停了下来,九皇子撇了一眼躲在太子身后的我,笑着对他说道:“我不过想与这位洗马过过招,贠弦你如此袒护作什么?”
太子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水,看着比他身高的人轻扬唇角道:“九哥若想比试与我比试好了,老师此前身体刚大好,怕是也不能尽全力与你过招,倒也无趣不是吗?”
我怔了怔,视线投向挡在我前方的人,水墨般的发丝贴在莹白的脖子处,头顶的东珠冠首在斑驳的阳光中更加耀眼夺目。他明知自己不是九皇子的对手,还如此不顾一切将我护在身后,仿佛忘了他为君,我才是那个应该保他安全的臣。
无论他是否是因曾经那些为他惨死的人,才如此担心我与人交手,但此时我确实不应躲在他身后。领悟过来后,走向前回了那九皇子一笑,道:“若九皇子想比试,我定当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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