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虎挨打之事早已传开,街头巷尾皆道那甄家用心险恶。
童虎恢复后,甄家再度扬言打人,又真的叫了个市井无赖上门撒泼,人人都道这甄家无法无天。
眼看甄家这书香门第让人轻视唾弃,却少有人知,行凶之事仅是甄宓大伯甄牧所为,甄家其余人等一概不知。
甄牧并非穷凶恶极之徒,只因受人掣肘,骑虎难下。其中就里便只有两人知晓,一个是他甄牧自己,另一个便是县巨富苏家的嫡长子苏越。
这两人眼下便在一起,却无甚好话,气氛僵硬。甄牧一抹脸上汗水,对苏越点头哈腰,满面堆欢,心里惊惶难安。
苏越一脸邪气,不悦道:“你办得这等破事?那小子怎么还活着!”
甄牧苦着脸,忙说道:“教人不可思议,苏公子,我都让人下了重手,他命也太硬,我这……这也是莫可奈何。”
苏越啐了一口,冷哼道:“不死也就算了,残废也好啊!怎么还活蹦乱跳的,你是把我当猴耍,是不是?!”
苏越乃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他看上甄逸的女儿甄宓,下套让甄牧欠下高额赌债,机关算尽,原本想是小事一桩,可却让破败的童家给阻了。其时婚约如山,谁毁谁德行有失。这一点上,他又为难不得甄牧,他只是甄宓大伯,怎可僭越父母之言去悔婚?
想来只要童虎开口毁了便好,却未料是个硬茬子。
甄牧遭他下套威逼后,整日惴惴不安,不敢向家父谈及此事,便没钱还债。
他又不好把家里给他的林地卖了。毕竟甄家眼下日子仅靠祖上的田地过活。家里亲族都指望他弟弟甄逸出人头地,而他甄牧在别人眼里却是个败家的。走投无路下,受人所逼,毁人婚事。
他苦着脸道:“我让那王三去生事,那小子家里藏了两个汉子,把王三打得手都断了。”
其时王三吃了亏后找甄牧,说是童家找人相帮,好汉难敌四手。他这一来为自己挣了面子,又能伸手问甄牧要钱。
苏越听得一怔,沉吟不语。他早已向酒肉朋友夸口,年内迎娶甄宓,说得时候意气风发,令人艳羡已极,此时却连个童虎都摆不平。
他道:“甄公,此事你以甄家尊长的身份处置,再妥当不过。若是我亲自动手,便无转圜余地,必要他童家有死有伤。如此一来,场面不好看,你我面子也挂不住。”
甄牧道:“容我再想想。”
苏越问道:“要我等你多久?”
甄牧支支吾吾地道:“个把月吧。”
苏越笑道:“一年吧。”
甄牧喜道:“好,一定办妥。”转念一想:“不对,他在讥刺我。”
苏越怒意腾腾,厉声道:“来人!把这老东西给我打瘸了。”
数人持棍冲进了屋里,显是候了良久,一根根长棍指着甄牧脑袋、胁下、腰眼、腹部。只待苏越一声令下,便是乱棍加身。
甄牧心下大骇,满脸流汗,急道:“等等!是好事啊!好事啊!听我说……”
苏越疑惑地盯着他,摆了摆手,让打手退下。
甄牧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苏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兄弟在官场上得罪人,突遭牢狱之灾。为了这件事情,他大儿子在洛阳活络人脉,二儿子几天前去了汝南找袁家帮忙……”
苏越听得一惊,道:“汝南?那四世三公的袁家?”他没想到这甄家居然和那种天下名门还有交情,顾虑陡生。
甄牧道:“是啊,我弟弟以前是袁家的门客。本来以为那童家小儿死定了,甄宓和他二哥是要一起去汝南的,谁晓得临行前得知他没死,就留下了,毕竟婚约不是儿戏。你看,要是把那小子打死,恐怕小宓是回不来了,他们可是打算把她嫁过去,联姻救父。”
苏越听着点了点头,心道:“不过是个门客。”他随即又一脸戾气,道:“你打算何时给我个交代?”
甄牧道:“县府那里刚打点过,好不容易把事情压下来。如果再去伤人,怕是我都要卷进牢里去。”
他见苏越眉头紧蹙,欲要发作,忙堆笑道:“公子请放心,那小子毛都没长齐,上回打得半死,这次我去吓吓他,想必他会识相点。你和小宓的事情,我一定操办好。”
苏越横眼斜睨,冷然道:“这样最好,否则你自己把腿锯了给我送来!”
童虎坐在靠窗的榻上,小雪帮他叫来了一位城里的名医,将他诊为气血紊乱,让他服用汤药。等名医走后,小雪疑惑地说:“难道是和公子练得武功有关?”
“武功?”童虎纳闷了,这身板肌肉并不发达,根本不像练家子。
小雪道:“小雪听夫人说过,公子祖上是武人,一代代下来逐渐荒废,只想举孝廉。夫人对我道:‘我们童家有一门内功一脉相承,不可轻忽。小虎要练得,这内功新练,容易岔气,你得在旁盯着。一个不对劲,马上扬声求援。’自此后,婢子我天天盯着,眼珠子一瞬不瞬……”她说到最后声音细弱蚊蝇,几不可闻,脸孔微红。
童虎问道:“你的意思是?”
小雪微一沉吟,道:“会不会是公子把呼吸吐纳的功夫忘了,平时不注意呼吸,便真的岔气了?”
这婢女所言不差,童虎深有感触,这几天打太极拳和泰拳时,身体会突然燥热难耐,像是要吐血一样。他本以为是伤势还没恢复,未料之前那童虎练过一门内功,若是不练,或是不注意呼吸,便要碍了性命,这非同小可。
童虎心道:“气功吗?我前世也练过啊,强身健体有余,打架实战无用。就不知她说得这内功,与我认识的那气功是否同属。”
他问道:“确实给忘了,这可怎么办?”
小雪随之到书房拿了个盒子过来给他。他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帛布,扯开一看还挺大的,画着各种人物动作,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童虎这么一看,便是半个时辰,看得大汗淋漓,暗暗心惊:“这哪是上一世的那类修身养性的气功?分明高深许多。”
童虎研究两天,学着运气,血气不再翻腾,胸口烦厌感稍减,没再出现气急胸闷的状况。
之后数日,他勤加练习,呼吸吐纳时,忽觉空气怡人,如吸仙气。一瞬的呼吸总能让人心肺舒畅,脑际澄明,整个人似凌空而起。他早已察觉此时含氧量比之上一世高了许多,却未料在习练内功时会有奇效。
他寻思:“古代传说各种武学绝技,那些将领动不动吼死人,提人当盾,单骑冲阵,一招断桥,力敌千军。想来也是练得高深内功,否则常人何以有那等神力?或许正是后世欠缺的天然环境,以及各种有利因素相互作用,才诞生了一些武学奇迹。”
童虎情知所练得内功博大精深,有些地方没能彻底明白,心下甚为焦虑。他想李管事在家中时日最多,该是知道一些祖辈练功的法子。他便询问李管事,岂料李管事不明就里,道:“老头子我还真不晓得,可公子性命要紧,速去找那青松观的玄阳道长。此人威名素著,武功奇高,他与公子祖父乃是故交,当能出手相救。”
童虎一听,不敢怠慢此事,打算雇辆马车,直奔青松观。刚要出门,只见六个粗大汉子走了过来,气势汹汹,显是来寻仇的。
童虎扫视了一眼,心道:“又是那甄家?真是够了,我若不是这小身板,还怕你们不成?眼下敌众我寡,上回又将那痞子伤了,若没有个万全之策,定要吃个大亏。”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笑道:“诸位可是走错门了?”
有人道:“童家小弟不要怕,是我。”
六人让出一条道来,一个中年人笑意盈盈地走近。
李管事气匆匆地跑了过来,差点摔倒,一步站稳。他见到众人后,惊怒交集,扯着老迈的嗓子大声道:“又是你们几个,你们几个龟孙子!甄家让你们来的,甄家的人呢?”他脸色苍白,手在发抖,又道:“你……你们这样太缺德了,你们也有儿有女,怎么能欺负一个孩子。”
童虎明白过来,之前殴打他的就是这些人。
李管事大口大口喘着气,身子不住起伏,定睛瞧着一人,指过去道:“甄牧!”
甄牧“哼”的一声,横眉道:“老匹夫,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我来自有道理,无需你在旁蛊惑。”他盯着童虎道:”童家当初还是可以的,可现在弄成这样,与我甄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你们还厚着脸皮干什么?”
童虎平静地道:“李老,你先去忙吧。”
李管事道:“公子,这些人……”
童虎道:“老李,李老,李管事。我是童家的主人,是不是?”
李管事点点头道:“那是。”
童虎道:“我叫你回屋去。”
李管事站在原地不动,他可不想这位少主人再让恶徒围殴,之前好不容易捡回一命。
童虎细于观察,带头的中年人束发盘髻,用头巾将发髻包着。说明地位也不是很高。因为男性二十岁冠礼后,唯有贵族和官员戴冠,平民戴巾帻,便是头巾。
童虎在粗略掌握了对手身份和地位后,温和地对李管事道:“听我的,去吧。若是你再不走,我可要生气了,生气了,便要卖了你。”
李管事心下骇然:“我这老头子还有谁肯买了去?”他犹豫地往后走,走的很慢。
便在此时,小雪操着一把菜刀冲了过来。别看她人小,这架势还真能把人吓住。
甄牧双手挡在身前,忙道:“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呀,小贱人疯了啊,拦下她!”
小雪挥舞着菜刀,动作没什么章法,却把甄牧吓得往后不断倒退,脚一崴,一屁股倒坐在地。
几个下人不想和小孩计较,可主人家给吓成这样,还是拦住了她,同时也谨慎地盯着那把乱舞的菜刀。
小雪是凭着一时的怒气出来吓吓他们,不敢真砍过去。这一点,除了首当其冲被吓到的甄牧外,别人心知肚明。
童虎一把握着她的臂膀,道:“不要闹了,你和李管事都进去,听见了没有。”
小雪嗫嚅道:“公子,他们不干人事,我们……”她全身一震,手里的菜刀差点脱手而出。童虎的双目正露出冷冽的视线,根本不似曾经那个公子,这神情如同道馆里守门的天将石像,不怒自威。
童虎沉声道:“我叫你回屋里去,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心想:“这一老一少待我亲厚,我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小雪迟疑地跟着李管事走了,他们都不明白公子在想什么,心里十分忧虑。他们可以为了童虎豁出性命,可任何事情还是不能忤逆主家的意思,只好祈祷着不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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