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她。
剑法正派刚直,一看便是将门沿袭之功,纵使意难说,但剑风飒飒,如火似华。
萧鸢一手执着剑柄,一手手托着剑刃,自下而上的看着仿佛欣赏,随即剑锋一指我的方向。
我连忙从远处走来,抚掌朗声称赞,堵上了她欲质问的嘴:“好剑。”
萧鸢倒是不像昨天那般礼貌到冷淡疏离,这次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明显而直接的不悦。魏凌霜教我的,人狂任他狂,我心一颗向太阳,人癫任他癫,脸皮够厚赛神仙,于是我挂上沈氏招牌应付笑,走近了二人。
“沈小姐起的真够早的,都逛到别人的庭院里来了。”她冷着脸噎我。
“萧小姐不也是。”我本想过过嘴瘾,嘲上一两句,但毕竟那萧鸢是个提剑的,手中银光浮现,看是锋利无比,的确是容易让人胆寒,于是乎话到舌尖转了个圈,寒暄中带了点对她剑术的夸奖。
“沈小姐。”
那琴师耳聪,根据我说话判断了方位,缓缓站起对着我的方向行了一礼。
我亦还他一礼,这般近距离才发现,这琴师白皮红唇,纵使眼覆白绫,也不难看出是个谪仙般的人。
“先生琴艺高超,同萧小姐的剑相应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你虽然看不见居然能同萧小姐的脚步同拍,这可谓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吧?”
“知音?”萧鸢喃喃低语,将这二字说了一遍又一遍。
那琴师淡淡一笑,声音柔缓:“沈小姐谬赞,在下只是小小的眼盲琴师,怎么配称作萧小姐的知音?”
一边还在咀嚼知音二字的萧鸢听到这琴师的话,立刻顿了一下,我还没来得急反应,只觉得面前一道人影,眨眼间她就出现了我和琴师之间。
“你说什么!这有什么配不配!”
那琴师的衣领被她提起,脸上是没反应过来的茫然无措,而萧鸢,明明是凶神恶煞咄咄逼人的一方,现在却红了眼眶,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委屈,似乎早已积攒了滂沱的泪,只因为这琴师的三言二语,呼啸而出。
萧鸢这样我也始料未及,大早上的两个人在这边琴剑和鸣,没鬼才怪,但我只不过这般说了一句,她便如此,此鬼比我想象的还复杂的多。
“你就这般想与我划清界限......”
“我......”那琴师小鸡仔样的被提起,摇摇摆摆,我了个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最后也仅仅是叹息般的唤了声萧小姐。我瞅着萧鸢另一只手里那明晃晃的剑,刚想上前打断一下,就听到急促而又喜悦的一声“小姐”,一扭头,就看见了小花欢喜得跑过来,她身后不远处,被藤条掩埋的小门旁,赤玉扶着芝越静静靠在一边。
我再回头看萧鸢,她已然把琴师放下,仍然是一副气难顺的样子,不过较之刚才已经好多了。
琴师倒是毫不受影响,他再朝我行了一礼,甚至还弯了弯唇角:“在下先告退了。”
他抽出一支长棍,在地上敲敲打打,我看着那被他遗落的琴,张口提醒,先生二字还没说的出口,眼前银光一闪,萧鸢提起手中的长剑一把劈向了那琴弦,轰的一声,那琴一破两半,琴弦断裂,震颤住了我及在场除萧鸢的其他人。她偏头朝琴师的方向看去,此时的萧鸢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闹出什么动静想留住那人越走越远的脚步,整个身影似乎都笼上一层小心翼翼又偏执的希冀,可并没有如她所愿。
纵然是赖以生存的琴被毁灭,但在琴师起身不顾琴的那刻,他似乎就已经做好了不回头的决定。
除了断琴哀鸣的呜呜声,便是竹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全院静默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清晰,敲在地上也仿佛敲在我的心上,和风细雨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随着琴音起舞的萧鸢嘴角含笑,那时周身都漫着幸福,谁知道寥寥数语后,成了这般的现状。
若我当初不开口,不说话,现在是不是不会变成这样,如此想,我便懊恼起来,重重的叹了口气。
刚刚来的小花不知道眼前是什么变数,一时间惊惶的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那竹棍击地的声音最终完全消失后,一直紧绷着的萧鸢仿佛了没了心骨,直接瘫软跪在地,刚刚才琴剑和鸣的银剑被一把插进地里,此刻也失去了光泽。
————
“你们小姐今年便要同纪如意大婚,对吧。”我呷了口茶,梅花沁香,入口芬芳。
“是,今年五月。”
萧鸢待那琴师走后,瘫软在地,不过片刻就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情绪崩出,我以为不过一会的事,可她大有愈演愈烈,奔着从天亮哭到天黑去,连芝越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我终于狠了心,上前一个手刀把她劈晕,再唤来她唯唯诺诺,只敢躲在一边垂泪的丫鬟将她一起抬进屋。
“那东西都备好了?”
“凤冠霞帔前些日子就送上门了...”那丫鬟声音越来越低,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朝我和芝越行了个大礼,“求求两位小姐劝劝我们小姐吧,我们小姐没什么朋友,她也不听我们劝,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说不下去了,嘴越张越大,哭声也逐渐洪亮,纵然这丫头不似萧鸢那般能舞刀弄枪的,但这哭倒是主仆一致的凶悍。
我苦恼的将茶一仰而尽。
“别哭了,休要吵醒你家小姐。”芝越示意赤玉扶起她。
那丫鬟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眼睛也睁大了,在强忍着将眼泪眨下来,看着她那副傻样我忍俊不禁,偏头看向芝越,发现她怔怔的看着那被收回来的断琴。
“怎么?”
“这琴名叫纵古,听闻是楚国云梦居百年来出的三琴之一。”
“百年...三琴之一?”
我怔仲,不清楚云梦居也不清楚纵古,但换种思路,假设神兵营百年才炼铸的三把神兵利器的之一,这琴的地位应该是一样的,萧鸢的确伤了个好东西,我扭头看向那丫鬟:“你家小姐也是厉害。”
“这把琴,是小姐千辛万苦寻来的,想送给赵公子,但赵公子始终不肯接受。”她赧然解释道。
“今天我也听到这萧鸢说什么划清界限……”
“是,赵公子一向不想与小姐交往过深,小姐送的东西他一概不收。”
“那为什么今早他们还在庭院里?”
奇怪的很,若那琴师真的对萧鸢处于划清界限的状态,怎么还会和萧鸢在庭院中琴剑和鸣?
“是我的要求,最后为我弹一曲,”床上传来声音,萧鸢不知道什么时候睁了眼,直直的看着上方,“自此天涯路远,再也不见。”
我同芝越面面相觑,最终沉默地再喝一口茶。
“今天的事让二位见笑了,我不想此事再有更多的人知道,还请两位保守此事。”萧鸢从床上翻身下来,直接走到我俩面前,微垂着头,一脸诚恳。
她萧鸢大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引得别人来关注此事,说不定偷听墙角的大有人在,她现在这般说若是日后宣扬出去,便指定认为是我们的责任咯?我心下多了几份愤懑,下意识的捏紧茶杯。
“这种事,萧小姐便不用担心了。”芝越的手放在我的手腕上,面容带笑,对萧鸢说。
“多谢。”萧鸢轻哼一声,虽是道了谢,看起来不怎么相信芝越的态度,她这模样实在让人想噎她两句,谁愿意嚼她的舌根,我还没来得及起身张口,她便离了茶几,走进内屋。
“利落收拾东西,一会走了。”
她的丫鬟连忙应了一声,便开始忙前忙后起来,走到我们跟前时,抱歉的福了福身。
“你这是?”
芝越问到。
内屋没有回答,等了许久后萧鸢有些异样的声音才不甚清晰的传来:“说实话,我这次赴宴,纯属是为了赵无眠……现下这般田地,我没有什么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我倒是惊讶于萧鸢的坦白,与芝越对视一眼,她却没什么出乎意料的波澜。
“这样,萧小姐,明日我同沈小姐去普众寺,你可愿再留一日,与我们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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