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姑娘……在下……暂且告辞,有缘再见!”楚离从床上拿起随身包裹就要从窗户逃走,却被杏儿姑娘拦了下来。
“公子,你若在此,便是清白,你若是逃,便要逃上一辈子!”
“额……可是……”
“待杏儿,伺候公子宽衣!”
“宽……宽衣?”
楚离的心简直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不是说只卖艺不卖身么?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宽衣,又是什么用意?难道是要帮我?
哐当一声,厢房的门被官兵一脚踹开,四个官兵抄家般冲进屋子,四杆长枪的枪头齐刷刷的对准了被窝。
“啊!!!!”杏儿的尖叫,甚至让楚离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明明知道会有官兵进屋搜擦,却脱得精光与自己抱在一起,还故意发出这种刺破心脾的尖叫,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样,就能打消官兵的疑心?这一点,是老色鬼教育的盲区,他只说过惹了官司往妓院躲,却没说过如果妓院也被搜查的话,该怎么应对,而眼下,这杏儿姑娘似乎是想给自己补上这缺失的一课。
“大人!”一个负责搜查的官兵把楚离的包裹递给了为首的校尉。
“张放?你叫张放?”校尉从楚离的包裹里翻出一张路引,上面的名字是张放。
这张路引,是找衙门的李捕头买的,之前确实有个叫张放的人到衙门开进京的路引,但开路引是要使银子的,结果没等这张放把银子凑齐,便一命呜呼了,这张路引也便一直留在衙门里。此次碰上楚离开路引,李铺头为图省事,便将这张死鬼的路引便宜卖给了楚离。
“唉,是啊!大人,小人就是张放啊!”楚离赶紧装出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
“这些银票是怎么回事??”
“这……这……这是小人的爹,留给小人做生意用的!”
“你身上有兵器吗?”
“没……没有啊!”
“你一直在这吗?”
“是啊是啊!”楚离从床上抓起一张床单围在身上,嬉皮笑脸的来到了校尉跟前,从银票中扯出两张塞给了校尉,“大人英武非凡,为百姓之太平不顾劳顿,着实让小人由衷的敬佩啊!这点银子,就当是给大人和各位军爷买点补品,还望大人笑纳!”
此时,在厢房中四处乱翻的军士也来到了校尉跟前,冲着校尉摇了摇头,似乎没再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
“记住,若是遇到什么可疑的人,要立即向衙门禀报!”校尉接过了楚离塞过来的银票,若无其事的揣进了怀里,“走!!”
“呼……”官兵前脚出门,楚离后脚便瘫坐在了椅子上,斟满一杯酒一仰脖便喝了个精光。“杏儿姑娘足智多谋,在下谢过!”
“敢问公子,究竟是何人?”杏儿****着身子下床,坐到了楚离身边。
楚离被问得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啊,我究竟是何人?天晓得我究竟是何人。
我是个从小就被一群刺客追杀的人,是个无名飞贼的徒弟,一个比无名飞贼更无名的飞贼,但这种身份,方便说吗?
“公子若不愿说,杏儿不问便是……”说到这,杏儿竟然站起身坐到了琴旁。
还是那曲《君莫离》。
“杏儿姑娘,误会在下了。姑娘对在下有恩,在下本不该隐瞒!但若姑娘不认得在下,就算知道了在下是谁,又有何用呢?”情急之下,楚离想起了那大汉的理论,貌似确实是个无懈可击的托辞。
哐当一声,厢房的门又被推开,吓得楚离差点尿在椅子上,定睛一看心才放下,来者竟然是刚才那个见了钱眼都不开的势利眼老鸨子。
“哎哟你个挨千刀的小畜生啊!”见到一丝不挂的杏儿,老鸨子一脸的气急败坏,“哎哟我的心尖儿啊!你怎么就让这个小畜生给祸害了呀!你让我这个当娘的,以后可怎么活呀!!”
看着这老鸨子在一旁表演,楚离愣在原地,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里真的是青楼吗?为什么会有“祸害”这个说法,莫非你这厢房里,养的都是良家淑女?
“我告诉你小子!我家杏儿,可还是没开红的黄花闺女!我看你文质彬彬知书达理,才放心让杏儿伺候你,没想到你个小畜生,竟然乘人之危祸害我家杏儿,今个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甭想出老娘这个门儿!”
不就是想要钱吗?哪来这么多废话?楚离也懒得狡辩,毕竟刚刚逃过一劫,破点财也还划算,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上,老鸨子瞬间收声。何止是收声?简直摇身一变成了楚离的亲娘。
“哎哟我的大公子呀,我也是一时急火攻心,那些个气话,你大人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说这天底下哪个当娘的,不把闺女当成心头的肉啊?我知道公子你是正派人,但眼下这个样子,换了是谁,都得往歪处想不是?杏儿这丫头啊,脾气是有点怪,但可不是公子你想的那样……”
“出去!”楚离脸一沉。钱花到位了,就没必要再跟她客气了。
“杏儿姑娘,你娘,不会真是刚才那个人吧?”
噗嗤一声,杏儿笑了,但琴声却依旧未停。
“杏儿姑娘,恕在下冒犯,姑娘你在这青楼之中,为何不曾破身?”
“因为我娘告诉我,我爹会回来带我走。”
“你爹?”
“敢问公子,你刚才吟的那阙词,是何人所作?”
“你觉得,那阙词,是你爹写的?”
“我娘说,识得这支曲子的人,只有我爹。”
“你娘也是这烟花中人?”
“嗯!”杏儿点头。
说到这,楚离已经知道杏儿是谁了。
师妹。
但是,师傅为什么没回来接他女儿呢?
莫非就他不知道自己有了女儿?
那他又为什么没再回到京城,替自己深爱的女人赎身呢?
那老色鬼有那么多的银票,足够把这母女俩买回来,让她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虽然每天在妓院潇洒,虽然最后竟然死在了这种事上,但是,他每天都在弹奏那首《君莫离》,这已经足以证明他有多爱那个女人。
就算他在京城惹了官司不敢回来,但他已经毁了容,谁又能认得出他呢?
他当年究竟是惹出了多大的官司,才会连如此深爱的女人都都弃之不顾?
“杏儿姑娘,你娘,现在何处?”
“我娘……已经不在了……”杏儿眼圈泛红,“但她坚信,我爹一定会回来!直到她临终前,还在念叨我爹的名字!”
“你爹叫什么?”
“吕柯,字天麟。”
吕柯,难道这就是老色鬼以前的名字?
他改名换姓还毁了容,是因为惹了官司,还是另有隐情?
“公子,莫非,你认识我爹?”
“不!不认识。”楚离一笑,“你相信你娘的话吗?”
“信。”
“可是你爹一直没回来。”
“我娘说,我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重情意的正人君子,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楚离没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君子的定义是什么?如果梁上君子也能算君子的话?
若按照平民百姓对君子的理解,首先应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而那老色鬼干的却偏偏是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行当,跟君子二字,绝对是一点边都沾不上。他吃喝嫖赌毒俱全,从县城到省城,就没有他没睡过的妓女;他不但以行窃为业,更勾结贪官污吏徇私枉法,按他自己的话说,甚至还杀过人,如果这样的人也算君子,那什么样的人才是小人?
这些,还都是次要的。
关键是,自己已经亲手把那个声称一定会回来的君子装进了棺材,埋到了三尺厚的黄土之下。
此时此刻,楚离真的很想告诉杏儿,自己那个老色鬼师傅,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她日夜期盼的君子爹,这个人留给自己很多银票,足够替她赎身。
但是,老色鬼的声音却依稀回荡在自己的耳边: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楚离也不知道,但就是有种感觉,不能说。
记得小时候,师傅曾经问自己:知不知道当初为何会出手救你?
当时自己的猜测是师傅很善良,说实话,这个理由连楚离自己都不信。
后来师傅说出这么一句话:只有注定要被追杀的人,才不怕被追杀。
一直以来,楚离都不明白师傅的意思,但此时此刻似乎是顿悟了:“有些事,不管过去多久,不管相隔多远,最后注定会有个了断”,这绝不是那老色鬼的酒后屁话,而是他抛妻弃女的唯一缘由。他很幸运没有等到那个注定会来的“了断”,但自己一样不能让这个了断,发生在杏儿身上。
在弄清师傅的底细之前,绝不能让杏儿跟那个老色鬼,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这个道理,放在自己身上也一样适用。谁知道那些贼心不死的,曾经杀死自己老爹的黑衣刺客,会不会在某个晚上再一次拎着刀闯进屋子乱砍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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