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记得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阔,但都下意识地忘却下一句,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伤。当关枫带着残兵败将,退出河西城时,站在道路两旁的人,是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抱着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这支队伍的离开。
曾几何时,河西城是富饶之地,即便有过天灾,但顽强且不服输的百姓,依旧能靠着自立更深的信仰,重新站起来。但天灾比不过人祸,当这场无谓之战爆发后,河西城早已是民不聊生,原本富饶的家庭,也成了贫瘠之地。
看那衣衫破烂的老者,是由他年幼的孙子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站在一旁,朝关枫不屑地啐了一口,叫骂声不绝于耳,“你这个该死的畜生,还我的家,还我的儿子。”在这场战争里,老者失去了两个孩子。
“你赔我的爹爹,你赔我!”孙子那稚嫩的童声,是对关枫的又一次讽刺。战争,毁掉的不只是家园,还有一代人的童年与成长。
有更甚者,从菜篮子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臭鸡蛋,不顾其他,径直丢向关枫。有第一人,便会有第二人、第三人……一时间,以关枫为中心,身边的其他将士,也被臭鸡蛋包围。那刺鼻的气息,是对关枫不满的体现。
但,关枫不敢有任何反抗。以他的立场,这是对父老乡亲们赎罪的一种方式。否则,他大可以在撤退时,选择人烟稀少的羊肠小道,而非这条名正言顺的官道。
只是,失去孩子后,若能迎接到的是战争胜利的硕果,或许,老者又是另一番态度吧。但没有如果,当战争以失败告终后,所有的努力,便真的都是白费。死亡的人不可能再复活,失去的亲人不能再回来。
所有人,都需要个情感宣泄的出口。而关枫,只能眼睁睁地承受着这一切。没办法,他是战争的亲历者,更是这场战争胜负的决定者。是他的按兵不动,才给了木合趁虚而入的时间与机会。
“将军,我们要不要……”凡初走在关枫身边,替他挡下了第四颗臭鸡蛋。有战争,便会有胜负。只是,百姓们见不得失败,只盼望成功。“我们要不要和百姓们解释两句,至少,告诉他们,我们会卷土再来。”
“不用了,由他们去吧。”关枫没有选择骑马,刻意放慢脚步,在这条不过数里的道路上,尽可能给足百姓们发泄的机会。“总好过,他们将不满压在心里,爆发出更多的……”内乱二字,关枫差一点便说出口。
战争失利,主帅失责。没有任何人,比关枫心里更不好受。但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打碎了牙齿,将一切默默地吞回肚子里。
好在,唯一庆幸的是,木合并未选择趁胜追击,而是给足关枫撤退的时间。托木合的异想天开,关枫还能找到个新的据点,以待下次的反击。这,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暂时,还给不了答案。
修文是在兵败撤退前,选择回京探亲。但庄亲王不一样,他并未跟着返回,而是留在关枫身边,亲历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失败。木合选择突击,并不是夜深时的偷袭,而是趁着白日,找到个突破口,一举攻破。
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情况,就这么眼睁睁地崩塌于眼前。木合抢走了先机,即便,关枫在第一时间重整旗鼓,想要扭转败局,但人心是不给他机会的。在生死面前,将士们本能地选择恐慌与不安。
当一盘散沙出现在关枫眼前时,败局已定。
“将军,咱们就在前面驻扎下来吧。”想到这层,庄亲王三步上前,跟上关枫的节奏,劝言道,“若再往前,便是一片荒地,不便将士们的补给与疗伤。”
这次失败,谁能想到,折损将士竟有上万人。关枫是怎么也想不透,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将士,怎么会输得一败涂地,差一点,连站起来的资格都没有。若非凡初带着精锐之师杀出重围,重整军心,只怕……
当关枫陷入到自己的思考里时,是庄亲王的提醒,将他从自责的深渊里拉了出来。“那便,就地扎营,轻点伤员。重伤者,一律遣返回家,给予抚恤。轻伤者,留营待命。”不仅是这支军队,连关枫自己,也需要一些喘息的机会。
关枫的心情是复杂的,木合的心情更是暴躁的。当木合不顾他人的意见,执意在胜利的局势面前,撤军以示和谈时,巴雅尔与韩吉,差一点就把他的大帐掀翻在地。“大汗,凭什么,这是我们辛辛苦苦打出来的结果!”
“就是!凭什么!我们不服!”一向激进的巴雅尔,这次选择站在韩吉一方,为木合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表示强烈的不满。他是越来越看不懂木合的心思,成,也是他,败,也是他。木合,究竟想做什么?
“你们急什么,一口吃下去,是会成大胖子的。咱们得慢慢来。”即便面对巴雅尔与韩吉狂风骤雨似的宣泄,木合仍是云淡风轻地表示一脸淡定。“你们慌什么,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想一想下一步做什么。”
这场胜利,是木合势在必得的关键一步。若是,再不能攻下河西,转移各部的内部矛盾,只怕,各部的矛盾会联合在一起,将矛头指向他。更何况,萨仁有孕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木合到底是不是称职的大汗?当这一疑问,被有心之人抛出后,木合不是不知道。但他只能装聋作哑,以自己的实力,证明给这些人看!
幸好,木合走赢了一招险棋。
“你们都别太着急,相信大汗,自有想法。”每当这个时候,老练稳重的莫日根,总是站出来充当和事佬的角色。至少,他得稳住巴雅尔与韩吉的心思,不能允许木合身旁之人,有半分不轨的意图。
“哼,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大汗,你到底有什么想法,是不能直接告诉我们的?”巴雅尔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唾手可得的胜利,被木合硬生生阻断,换任何人,心里都不会舒服,都是隔音。
“咱们得安抚河西城的人心,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不可伤及无辜,咱们得,做河西的守护者。以河西为根据地,才能在中原站稳脚跟。”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而木合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守住河西。
否则,一旦前功尽弃,只怕山雨欲来风满楼。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我是话不够清楚吗?”木合瞥了巴雅尔一眼,将他的不满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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