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三月，气温并未回升多少，尤其到了傍晚以后，风越加的冷，女童身上一片冰凉。

牛一天脱qu外衣，将她包裹住，用手擦着小脸上的泪，娇嫩的皮肤被抽出了几条血道，那是巴掌打的。

高志宏是一条光棍，这个女孩是他半年多前在外打工时捡来的，也没给取大名。

据说他一直想起个特别有寓意的名字，平时唤她时就摆手说“来、来”，她就应声跑了过去，于是大家跟着叫“来来”，即成了她的小名。

高志宏捡了她回到村不到两个月，再让全村人讨论的就是，和经常一块上工的李保生打了一架，独自一人到城里后，便遭遇了一场车祸，在医院躺了没几天就挂了，临死前让弟弟高志伟照顾“来来”。

高志伟为了二十多万的赔偿款同意了，来来的待遇并不好，有时村民在村里还能看到她受到婶婶的打骂，理由是她没照顾好弟弟。

“牛神医，你把这个畜生放下来。”高志伟的声音并不严厉，甚至带有敬意。

“放下来再让你打她吗？她才多大，你也能下得去手？”牛一天道，来来怯弱地趴在他的肩膀抽泣着。

他挺喜欢来来的，也许小小年纪经历的这些使得她懂事得很早，别人送给她一瓶“娃哈哈”都留给自己的弟弟，别人装作要欺负她弟弟，她更是站在他面前张开手臂保护，这样的善良而勇敢的女孩，怎么会做出令弟弟不舒服的动作或狠手？

“你问问她做了什么事情，才让我非要动手不行。”高志伟带着愤怒道。

牛一天当然不会问来来她做过什么，三岁的小孩连话都讲不明白，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大概自己也记不清，说出来完全得靠去猜，不能作证。

群众的神色在牛一天出现后也缓和了，有一个走上来告诉他，来来杀了人；这些人郑重其事的模样，就好像法官在审判犯人。

没想到来来回头哽咽道：“我……什么，也没做，婶婶就过来打我了。”

她的身子不知道是一直处于寒冷，还是忽然裹上了暖和的衣服，适应不了，抑或因为恐惧而哆嗦着。

高志伟的老婆，也就是来来所谓的婶婶，王红霞冲过来，就上了手：“你这小畜生没做什么，我会冤枉你吗？”

牛一天伸出一只手挡住她的胳膊，她还想再上，却总感到贴住他的手后，犹如在水中游走，不受控制。

王红霞只好道：“这小畜生能吃饭，我想着给多做点，不用偷吃了，让她看着点豆豆，我中间不放心去看了眼，瞧见她正使劲捏着豆豆的鼻子，我推开她的时候，就发现我儿子死了，啊啊……”

她一下痛哭了出来，让村民们无不伤心动容。

“我没使劲捏弟弟的鼻子。”来来那双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又吧嗒吧嗒掉出了泪。

众人一副你还有什么话说的神情，有人帮口道：“牛神医，他们家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牛一天也略感意外，本想让来来处于事情之外，让她减少被伤害的心理阴影，看来还是躲不过去。

“来来你为什么捏豆豆的鼻子？”牛一天哄着她问道。

来来带着哭腔道：“弟弟……一动不动躺在篮子里快半天了，我就用手试试他还有气没有。”

听着很有意思，却让牛一天感到一阵寒冷，这么说豆豆也许早就死了。

这个“半天”对没耐心的人来讲，可能是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小时，而如果是一下午呢？

牛一天温和地问：“来来，你什么时候发现豆豆不动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来来向上翻了下红红的大眼说道。

牛一天突然觉得自己在残忍地解剖来来的纯真，他想问豆豆吃饭了没，却没说出来。

来来似乎觉察到他要问这些，担忧地继续道：“豆豆这几天吃饭吃得少，他正是长，长身体的时候，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豆豆的妈妈中午在干什么？”程梦瑶好奇地问。

她都认为来来是凶手了，高志伟的愤怒，王红霞的悲恸，及来来承认捏过鼻子，都是证明。

何况一位圣人讲过“人之初，性本恶”，来来为得到更多的关爱，做出惊人的举动，不是没可能的。

但牛一天的两句话，又使得事情变得峰回路转了。

来来露出害怕：“我怕婶婶打我。”

王红霞哭叫着：“大哥呀，你捡来的孩子养不熟啊，欺负豆豆不是一两天了，告诉她多少次了友好相处，这是个恶魔啊……”

“你给我把他放下！”高志伟冷硬道。

“既然她杀人了，那就报警吧，让法律来制裁。”牛一天道。

众人忽然纷纷开口讲不能报警，声称自家事自家来处理，牛一天没权利插手，一命抵一命，这相当于给来来判了死刑。

牛一天目光转动，平静道：“你们说我没权利插手？大牛镇里的村子只要有死人，我可以前去查看，这是你们规定的，难道忘记了？”

人们顿时不再言语，牛一天问道：“你们儿子的……在哪里？”

明月已彻底高悬，清冷的银辉洒下来，似比灯光还光明。

王红霞的脸色显得很苍白，她难过地哭道：“儿子啊，你死了，还不得安生呀，我这当妈的该怎么保护你？”

村民不忍心又劝道算了，摆弄一个小孩的尸体终究不大好。

“你还有没有人性，孩子都死了，你还想做你的研究？”程梦瑶在后面叫道。

牛一天扭过来头，瞧了她一眼，让齐建民抱住来来，走进了高志伟家的东房。

程梦瑶总是被忽略，心中忿忿不平。

齐建民悄声道：“你是牛神医的女朋友，你还不理解他？他是个心肠好、本事大的人，要不这里边的人能把他当回事？我叫他来，也是认为来来这么小，做不出这种事，还有想让他瞧瞧豆豆还能救活不能。”

“还能救活不能？开什么国际玩笑？”程梦瑶呵呵笑道。

听四周的议论，豆豆起码窒息死亡有一个小时了，这位三十多岁，外表有些粗犷的大哥，搞个人崇拜就算了，但不要这么盲目吧？

齐建民严肃道：“我没开玩笑，原来牛神医就有把死人救活的例子，附近的村子没有人不知道的。”

牛一天十一岁时，牛脊村的村民叫他去看病，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否则也不会找他。

治好之后打算回去，路过一家门口，院内一片哭丧声，牛一天询问正好从门内出来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中年男人，有点不耐烦，谁家亲人去世了，也不会有心情说，何况是个闲着没事干的小孩，叫他别在门口转，赶紧一边玩去，恰好有一亲戚赶来。

牛一天从对话中了解到，死亡的人是中年的爷爷，一天并未有异状出现，中午正常地吃了两碗饭，躺在床上睡着了。

中年的爷爷睡得时间有点长，平时也就一个小时，这次三个小时都没起来，他儿子去推他才发现他没气了。

牛一天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七岁以后就再没见过他，亲情触动心弦，很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那么长时间不回来？

心绪拉到现实，分析着中年爷爷的情况，吃完饭就躺倒睡觉危害很大，会因消化慢而产生腹胀、引起食管反流，导致炎症出现、肥胖等，更甚引发中风和血栓，他可能因脑部供血不足，而处于假死当中，若不及时救治，那就变成了真死了。

那时中年已进去了，牛一天便跟了进去，找到了中年爷爷所在的屋子，他拿出老人的手，先探查了下脉搏，翻了翻眼皮，就是这两个动作，差点被群殴了。

是叫他来牛脊村的村民将那些人拦下了，问清缘由，被告之眼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通向他们客厅的桌上，另一是门口旁边的狗洞。

牛一天从怀里掏出金针在众多吃人的目光下，在老人脑袋上扎了七针，又在胸部上推拿了二十分钟。

众人渐渐不耐时，老人一声呻吟活了过来。

就是这次医活死人，使得牛一天在各村名声大噪，被冠以了“神医”的称号。

“十一岁？”程梦瑶听完，默默地念着这个数字，她那时在干什么，看动画片？跳皮筋？

她眼睛一下落在牛一天进入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