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伟家的东房与别人家的不同,牛一天进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冷;与外面的冷不同,房内是没有几分人气。
掀开盖在豆豆身上的厚被子,人无声地躺在大床上,两只手爪微握,腿半蜷缩着,脸部显得有点难受,就像熟睡时做了个噩梦。
“一岁小孩的噩梦是什么样的?”牛一天想着,搬了个椅子坐下诊察着。
村民们蜂拥进来,围在一边,呼出的气似加了两分温度,齐建民的一番话叫他们产生了一丝期待。
牛一天若有所思,耳朵贴在豆豆的胸壁,手指触按他的身体,忽然体内发出了咕噜的声,跟着咳嗽了下。
一个村民惊叫道:“豆豆活了!”村民们都见到了这神奇的一幕。
高志伟眼中泛起亮光,他之所以没野蛮对待牛一天,是因为使他自卑多年的体臭,在两年前被牛神医去除了,随后才过上正常的日子,有人愿意和他结婚,尽管王红霞不懂事一些,倒也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在外做工几周都会回家瞧瞧,没想到见到这令他绝望的场景。
王红霞昏沉的头脑升起怀疑,他的儿子本来就没有死,高兴地冲了上去。
这一次未受阻挡,她疼惜地抱着豆豆,晃着他:“豆豆,豆豆……”却怎么也叫不醒。
牛一天道:“他死了。”这句话令众人不解、遗憾、失望。
“你胡说!”王红霞激动道,“他刚才还动了,你做了什么手脚!”
“豆豆的肋骨和胸骨周围的皮肤稍显内陷,我的手点压在上面导致的,这具有肺炎的明显特征。”牛一天叹道,“豆豆走了大概有十个小时了。”
高志伟痛苦道:“牛神医,我儿子怎么会得肺炎呢?怎么这么严重啊!”
“肺炎是五岁以下儿童的‘头号杀手’,世界上每十五秒就有一个孩子死于这种病,前期和伤风感冒很相似,冬春季是高发期,一方面是大人认识不足,另一方面是疏于照顾。”牛一天沉吟道,“王红霞你每天都在忙什么?自己的儿子让一个三岁的小孩看着,连吃饭也是她喂的,前天来来拦住我,让我给豆豆治病,你说感冒不用看,如果我当时进去了还有救……”
“是不是你让这小畜生弄晕豆豆的,再来骗我家的钱?随便说个病就成神医了?却没想到把我的孩子憋死了!”王红霞哭喊道,“高志伟,你是个男人吗?在外上工被老板欠钱不敢要,儿子随便被摆弄,也不敢动手,我瞎了眼了看上你!”
高志伟紧紧握紧拳头。
牛一天连忙摆手道:“有话还是好好说,别动手。
“这就是你崇敬的神医,能装,会吹,胆小,医学知识倒背得不错。”程梦瑶嘲笑着齐建民,突然脸一疼,怒道,“你打我干什么?”
来来瞪着大眼,生气道:“不许你说牛神医坏话!”
“……”程梦瑶有火发不出,一脸憋屈,这么暴力的女童,怎么可能不是凶手!
齐建民也不悦地瞧着她道:“牛神医虽然有时不注意形象,或表现得过分,但我相信他这是想平易近人。”
程梦瑶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这大汉忍不了揍她。
牛一天见众人都想知道他根据什么断定的,便问出了发病时的症状:“王红霞,你儿子是不是发烧一直不退,呼吸也比较困难,嘴唇呈现紫色,总爱哭闹?我手指压在他的胸侧,里面有水泡声,破了后冲击在喉管造成咳嗽的。”
来来在一旁确定道:“你怎么知道的?豆豆这几天很爱哭,婶婶总怪我没照顾好他,我都费了好大劲扮演动物逗他了。”
王红霞一声也吭不出来了。
“红霞,你每天都在打麻将?”高志伟问道,“孩子生病了也不管?”
“我怎么没管?感冒药、退烧药是谁给喂的?现在的人结婚谁还住在农村,不是在镇上,就是县城,我无聊还不能玩玩麻将,呜呜呜……”
王红霞委屈还没诉完,脸上就挨了一拳,又被一脚踢倒在地,牛一天伸出手臂拦着高志伟道,“别动手了,你们……”
旁边的村民们拉住他纷纷道:“幸好牛神医出来揭开事情的真相,可惜没把孩子救活。”
“这种女人不教训不行,心肠真他妈狠毒,想让一个孩子当替罪羊!”
“看这些婆娘还正事不干凑到一起吗?”
“……”牛一天叹息一声,他只是不愿见到两人当着死去孩子的面打架,何况做为母亲,王红霞已付出了不可磨灭的代价,转头准备回家,突然一只手又抓住了他。
转头望着这个抓着他的裤子,大眼睛里闪着泪光的女童,牛一天知道她想让他带走她,故意道:“来来,你有什么事吗?”
“牛神医,我有病,快不行了,你得给我治疗治疗。”来来可怜巴巴道,她的衣服在进门后,齐建民就为她换上了。
牛一天心疼地瞧着她仰着红肿的脸,依旧严肃道:“我治病是收钱的,你有钱吗?”
来来摸着兜,窘迫地道:“我没有钱……可,可是牛神医你治病不是不向穷人收钱的吗?”
程梦瑶意外地望着牛一天,今晚并没给她带来什么惊讶,光听他说了,没见医治,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善良,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爱戴他。
“你是穷人吗?”牛一天笑问。
来来赶忙道:“我是穷人,我是穷人。”
“那你有什么病,需要我治疗?”
来来挠着头想着,忽然道:“我有神经病!”
“好吧……”牛一天一把将她抱起,“这个病不好治,以后就在我那住下吧。”
高志伟和王红霞见来来被带走了,什么也没说,一是不想养她,二是不敢养她,全村人将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来来的。
月色照路,牛一天在前面走,程梦瑶紧跟在身后,幽寂曲折的村路不免忐忑,就想逗逗来来转移不安。
来来搭在牛一天背上的手立即收回了,道:“不要碰我,你后面有一个鬼。”吓得程梦瑶大叫着跳上了牛一天的身上。
到家后,饥肠辘辘的她迫不及待走进灶房,今天注定是个惊吓的日子,一个庞然大物蹲在灶台旁狼吞虎咽:“啊,狗熊跑下山了……”
牛一天拉开灯,“狗熊”抹了一把嘴,站了起来,憨声道:“你说谁是狗熊呢?”
程梦瑶估计这个大块头,少说有两米二,和她学校篮球队里的最高个差不多,原来做那么多饭大部分是让他吃的。
她自认看透这“神医”了,欺软怕硬的货色,这时她也胆惧了,指着牛一天道:“我说他!”
大块头瞪着铜铃大的双眼道:“你敢说我老大?”
“不不不……”程梦瑶吃惊,乡村非主流还收了个超级小弟,又特没骨气地指着来来道,“我说她!”
大块头这才没吭声。
“吃饱了没有?”牛一天没好气道,“你又到哪玩了,大熊,成天不见你人影。”
“吃饱了。”大熊正思考着怎么回答,不惹老大生气,几个月前将一枚金针丢失了,尽管没被责怪,但他想起来就万分懊悔,比如现在。
牛一天已不理他,转而笑问:“来来,你饿了吧?小肚子嘟嘟响了。”
牛一天把她从怀里放下来,两只小手还勾着他的脖子,黑宝石的眸子露出害怕,细声细气道:“大熊吃人吗?”
大熊无语地皱了皱眉头,这么可爱的女娃娃把他当野兽了,又瞪了程梦瑶一眼,都是她叫的。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让大熊吃了你。”牛一天双手放在头两边一抓,“啊呜”叫了一声。
“……”大熊泪流满面。
来来嘴巴一咧,眼睛里有了水汽,乖巧道:“我听话,我会乖乖的。”
“嗯,从明天开始,你要干活,知道了吗?”牛一天道。
“知道了,我力气很大。”来来说着给他搬了一个凳子。
牛一天坐下,引火添着柴,程梦瑶这才想起刚做饭时,他一直是蹲着的,她在一旁坐着,又恨恨地想,这家伙为了享受,居然招童工,就该让他累着!
“哦,大熊,缸里没水了,今晚要用。”牛一天说道。
“好,我灌满它!”大熊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晚上来了客人,要不非得挨批评。
又开始使唤人了,那么大一个水缸,担着两桶水不得来回跑四五次?随即程梦瑶震惊地望着大熊抱着水缸出去了……啥时候她有这种小弟多好?
没过一会儿,饭热好了,大熊也脸不红气不喘地回来了,牛一天又让他把灶台上的两个锅添满水烧开。
三个人就回到东房吃起了饭,程梦瑶感到这饭菜很香,很久很久没吃过了,来来也一定觉得很香,不然那小碗怎会又加了一次饭菜?吃得满脸都是,牛一天用手指为她擦去,那笑容简直不要太温暖。
吃罢饭,牛一天找出一张棉布,用尺子量了量,用笔在上面画着。
程梦瑶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
牛一天低着头,拿剪刀在笔画的位置一边剪,一边回答:“给来来做条三角裤。”
“……”
一个小时后做成了,上面的小鸭子图案还保留着。
这时正好大熊喊道:“老大,水烧好了。”
牛一天让他把锅端进来,放在火盆上,在一个大的水盆里加入凉水,和开水混合了,又对程梦瑶道:“你给来来洗洗澡。”
“我没听错吧,我给她洗澡?”程梦瑶指着自己。
“你耳朵没出毛病。”牛一天确定。
程梦瑶屈辱地伺候着来来,还不时被这小恶魔泼一下水,气得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才老实了。
牛一天让大熊从寡妇王凤霞家拿了一个水袋,和一些小孩穿的衣服,洗了搭在火盆旁,又将暖水袋灌满热水放进被窝,给洗完澡的来来穿上内衣后,就催促她钻进被窝,正打算到西房睡觉,来来钻了出来不让他走,不舍地道:“老大,你别走了,我给你暖床。”
牛一天伸手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下,呵呵一笑:“这声‘老大’学得真快,你还会暖床?”
“我每天都给婶婶暖床。”来来特别能地说道。
牛一天一阵沉默道:“行,我不走了,不过你只需要把你的被窝暖热就行。”
东房只有一张床,原本说好让程梦瑶在这睡觉,最后改成了让她去西房和大熊作伴,她又怕在那边遭遇不测,便提出在东房睡觉,和作为“三八线”的来来挤一个被窝,只感觉这辈子所受到的羞恼、委屈、惊讶还没今这一天多。
来来侧着身子道:“老大,给我讲个故事吧。”
牛一天也侧着身子,面对着她:“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脑筋急转弯。”
“什么是脑筋急转弯?”来来想爬进牛一天的被窝。
“脑筋急转弯就是动脑筋猜答案。”牛一天按住她的脑袋,“还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你听好了,小花的妈妈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叫大毛,二女儿叫二毛,三女儿叫什么?”
“三毛!”来来和程梦瑶异口同声道。
“真聪明,关灯睡觉。”牛一天夸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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