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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者无疆》第九回 逃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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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落葵拖长了尾音,唇边牵出别有意味的笑容:“看来曲大公子没少在盛泽街里上当受骗,更没少去合欢阁里寻欢作乐,听闻你们家家规严苛,大公子流连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你爹都不管的么。”

“嘘。”曲莲环顾左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笑的切切:“爹爹对大哥一向期许甚高,自然严厉得很,即便大哥只是喝了一桌花酒,也是要罚跪祖宗牌位的,只不过后来,大哥每回都说是陪着列侯世子同去的,我爹一心攀附侯府,自然乐见大哥和世子交好,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灯笼中逸出浓郁的香气,在廊下萦绕盘旋,微微侧目,只见墙根处一丛丛翠叶素茎,生的碧玉秀荣,紧紧收拢的花苞洁白婀娜,这些晚香玉只在月落之后盛开,绽放之后幽香四溢,与灯笼中的香气遥相呼应,熏得人心旌摇曳,不由自主的便举步往合欢阁大门里进。

落葵低眉浅笑,这还真是背锅之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呢。云良姜虽说也形骸放浪,整日里念叨日子过得无趣,要想找些什么乐子才好,但侯府规矩大家教严,莫说不敢自己逛青楼,便是教唆着旁人逛青楼,他也是有心没胆的。

这青州城中的秘密就如同砂砾,被风拂过,便飘的极远,密密麻麻无孔不入,你听了我听了他听了大家听了,再添些香艳桥段传到侯爷耳中,那么云良姜少不得要在榻上趴上三五个月。

落葵想到云良姜人前纨绔,人后精明的两副脸孔,不禁笑意更甚,他一向皮肉金贵,怕疼的紧,主动找揍这种事,他才不会去做。

说话的功夫,打树荫底下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个公子哥儿,身着绿色暗花罗纱对襟长袍,腰上却未束腰带,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领口袖口长袍下摆的金丝云纹被日头笼罩,折射出明晃晃七色光芒。原本是极富丽华贵的打扮,可远远望去竟像极了只五彩鹦鹉。

此人发髻梳的油光水滑,生的长眉入鬓,明眸皓齿,活脱脱世家贵公子的模样,可眸光下移,他却衣领松散,露出脖颈和大片白净胸膛,而胸脯子上竟纹了只面目狰狞的狼蛛,张牙舞爪的像活物一般,像顷刻之间便咬人一口,看得人后背发寒。

一见这群人现身柳陌街,大姑娘小媳妇纷纷以袖遮面,如遇虎狼般有多远躲多远,就连秦楼楚馆门前招帕子的姑娘,也止不住抖着涂了厚厚脂粉的脸颊,见鬼一般冲了回去,忙不迭的关门闭户。

绿衣公子哥儿混不在意的在街口环顾一圈,而眸光没有一刻闲着的,像刀子般的眼神剜过瞧着眼生的姑娘的皮肉,连连咋舌颇为叹息:“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一个看的入眼的小娘子都没有。”

身旁的小厮一边儿殷勤的打着扇子,一边更加眼明心亮的瞟像远处,突然,他眼眸一亮,像是捡到宝一般,堆着满脸笑意轻声道:“二少爷,你看那是谁。”

绿衣公子哥儿眸光落于不远处,深深望著边走边说的落葵与曲莲身上,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一干家丁如狼似虎的将二人堵在合欢阁门前。

他这才歪着脑袋从人群中踱了出来,冲着曲莲一笑,明媚的笑中隐含邪意:“哟,这不是曲家的大丫头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曲莲一见此人,转瞬间便了脸色,惊慌失措的拉了拉落葵的衣袖,想要拔腿就走,一边往后退一边颤声道:“落葵,冤家路窄,是许府二少。”

许府二少名头极大,又是坏名头,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这坏名头早早便传遍了青州城中的大街小巷,落葵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也曾遥遥见过数面,他是青州有名的浪荡公子,人称许府二少,许府是世袭的侯府,青州一等一的大户人家,而曲莲虽然出身商贾有些薄财,可说穿了仍是个不值一提的平民百姓,如何能惹得起侯府公子。

树影微漪,正好照到落葵二人的头顶,二人退了几步,这才发觉四下里早被围得严严实实,除了躲进合欢阁里,再没有旁的脱身之处了,可那合欢阁也不是什么躲避的好去处。

许府二少一脸笑意,缓缓逼近二人,眸光微错,落葵那张全然陌生的脸顿时引起他的兴致,抬眼仔细端详打量了一番,他抽出扇子隔空挑了一下她的下巴:“这妞儿是谁家的,瞧着面生。”

曲莲打心眼儿里惧怕此人的身家背景,强撑的镇定自若,语气中却有些色厉内荏,啐了一口:“关你什么事,让开。”

许府二少歪着头,抬手就要来抓曲莲的腕子:“既是有缘碰上了,哪有轻易让开的道理,走,陪爷们儿喝两杯再说。”说着就往合欢阁里拉扯起来。

“区区一个侯府,青天白日的强抢民女,莫非贵府真当这云楚国的王法是个笑话么。”落葵寒了脸,劈手给了许府二少一个脆生生的耳光,比曲子还要好听。

落葵仰首望天,叹了一声,从古至今,生的美只有三桩用处,其一薄命,其二祸水,其三则是招苍蝇。对,还有一桩便是背锅了,背祸国之锅。

这便是世道于女子的不公了,我生的美与你有何干系,你瞧上我又与我有何干系,凭甚么你惹的祸,得罪的人,灭的国都叫我背骂名,还得陪着你这个不争气的一起写进书里戏里,被人编排千年万年,何其冤枉。

同样仰首望天的还有许府二少,他被这记耳光扇的头发蒙眼发晕,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自然恼羞成怒,可恶狠狠的抬眼,却见打了他却恍若无事的落葵,心里打了个激灵,有人敢找阎王爷的晦气,那必然比阎王爷更能定人生死,他是狂妄又不是傻帽,早在震怒之中恢复了清醒理智,默默思量该找个甚么样的台阶,才可以既不惹祸又不失颜面的走下来。

一时寂然,进退两难间,落葵护住曲莲,低低问了件不相干的事:“那一折英雄救美的戏文是如何唱的,每到此时必定该有个白衣少侠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罢。”

曲莲不明就里,她虽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但脑子却转的不如落葵快,只一脸茫然的望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竟然哽住了。

落葵又低低叹了句:“你生的这样美,都没人来英雄救美,可见戏文里皆是骗人的。”

曲莲气的发蒙,却又隐约觉得此言有理,甚为有理,不禁又气又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诌,我记得你是会些功夫的。”

“我,我腿软。”有汗从落葵的鬓边盈盈滑下,她像是在打颤,声音中却别有笃定,微微侧目,余光里瞧见有人在向自己缓缓靠近,她摆了摆手,那人便蓦然隐入人群中。

曲莲急的两颊发红,盈盈含泪,声音打颤:“你,你,你既怕成这样,如何还敢抽他耳光,这下可完了,他吃了这样大的亏,更不肯轻易放过咱们了。”

“再怕,不也得将脸面撑住了么。”落葵的笑意淡薄,眼下自己陷入两难之地,她是有自保之力的,可想要保的不动声色不漏痕迹却着实不易,若贸然出手,自然性命无恙,她瞟了曲莲一眼,可往后只怕也永无宁日了。

曲莲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嘴唇抖得厉害:“原来你也是个绣花枕头,早知如此我便带些下人出来了,眼下,眼下可如何脱身啊。”

落葵不语,抬头望天,只见夏阳明亮照眼,天际平静如水,哀叹一声,爱管闲事的侠客都被日头晒怕了,是不会出现了。

旋即她的手似扬未扬,指尖隐约攀过一点微红,像是血珠子溢了出来,微红颤了颤,顷刻之间就要有所异动。

夏日的午后安静,唯有树荫深处蝉鸣聒噪,身后合欢阁的镂花长窗半开着,窗下案几上供着一溜白瓷阔口花囊,一蓬蓬芙蕖花盏娇艳慵懒的插在瓶中,繁复红艳的花瓣与素白瓷瓶相映成趣。

热气腾腾的夏风掀起院中蔷薇花的微香,花瓣纷纷扬扬从半开的窗中逸出来,如同乱红飞过,四散飘零如雨,满目鲜红像一簇簇跳跃鲜艳的火苗,在高远碧空中泼洒开流光溢彩。

“嘭”的一声巨响过耳,合欢阁的朱红大门猛然被人重重撞开,打里头飞也似的逃出来个白衣男子,发髻上没了发簪纶巾,满头乌发披散下来挡住了脸庞,看不清楚模样,只是散乱的发丝间,隐约可见两只乌黑眼仁炯炯有神,正在滴溜溜乱转,他手提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冲入人群,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而他的后头紧跟着十几个彪形大汉,手拿棍棒凶神恶煞的喊打喊杀。

虚空中蓦然扬起漫天轻尘,呛人口鼻,迷得人睁不开眼,再加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一时间分不清哪些是合欢阁之人,哪些又是许府家丁,只是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混乱,惨叫声喊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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