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昱风眉头一皱,古奕月的名声他也听过,饶是他再心思缜密,万万也没有料到古奕月会调戏到皇帝的头上。暗自对身边的吴辖使了个眼神,“都愣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陛下的话吗?”
云凤弦眯着眼看着古奕月被骑士架走,对他挥挥手,“古公子,晚点朕会来看你的……”
古奕月挑了挑眉,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
“皇叔,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云凤弦眼见着古奕月消失在街角的身影,对着云昱风讨好的道。
云昱风看着云凤弦完全没有反省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陛下,今日出宫之事,我必将此事禀明太后。”
“啊……”若是皇太后知道我今天竟然邀请了一个男人回宫做客,那……云凤弦可没忘记先前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抓住云昱风的衣袖左右摇晃,低声哀求道:“皇叔,你也不想你可爱的皇侄被母后狠狠地教训吧……反正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吧……”
云昱风突然很不习惯装可怜的云凤弦,更被她这反常地举动弄得啼笑皆非。伸手拉开快挂到他身上的云凤弦,有心想教训下,最后摇头作罢,望了眼那个灰头土脸的少年,问道:“这位是?”
那少年似被眼前的种种惊变吓住了,开始只能呆呆望着云凤弦,听到云昱风的问话,猛然惊醒过来,对着云昱风施了个礼。
他正在开口回话,云凤弦却是抢先一步对云昱风解释道:“我见他被古奕月追赶,路见不平才拔刀相助。”开玩笑,她可不能让这孩子开口,要不一口一个登陡浪子,一口一个断袖男子,她的名声不能再黑下去,虽然已经够黑了……
云昱风若有所思的看了少年一眼,又见云凤弦这奇怪的举止,他却也不愿再节外生枝,笑了笑道:“既然是这样,那——”
“什么都不用了。”少年见到云凤弦急切地澄清她们之间的关系后,打断了云昱风的话,扭头看了眼云凤弦,冷声道:“我会自己回家的。”说完,越过层层包围,头也不回地离开。
云凤弦微敛着眸望着少年离去的身影一会儿,轻叹一声。这才回首对云昱风道:“皇叔,我们回宫吧。”她说着,顺势拉着云昱风的胳膊,往皇宫的方向走去。这样没大没小、没上没下、无君无臣,全不顾礼法规矩的行为,看得吴辖等人猛皱眉头。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将士把自己的马牵过来,屈膝跪倒:“请陛下上马!”
云凤弦踮脚眺望着比自己高出好多的马背,目光闪过犹豫。
这时跪在地上的将士却已双手向前,伏下了背。
云凤弦一呆,却也立刻明白,这是要自己踩着她的背上马。这……她又不是真正的皇帝,这一脚怎么能踩得下去。
云昱风见云凤弦迟迟没有动作,思到她前不久才从马上坠下来,却什么也不说。堂堂风灵国的皇帝,怎么能害怕一只四脚畜生。思到此,他什么都没说,翻身越上了自己的坐骑。
云凤弦闪神中,身后传来马儿的抬蹄跃地之声,回头看到已经坐在马上的云昱风,天真中带着一丝娇憨,“小皇叔,你我共骑一马如何……”此时的她,哪是一个能睥睨天下的皇帝,分明是一个富贵人家娇生惯养长到十五六岁,完全不知人生愁苦滋味,只知和本家亲人撒娇的孩子。
马背上的云昱风一怔,恍惚间觉得时光倒转,眼前的云凤弦变成那个哇哇学语的孩子,那个什么事也不懂,整天就会摇摇摆摆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不断地扬着小胳膊,喊着小皇叔的孩子。
当年的云凤弦登基时不过九岁,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他忙得不可开交在旁边胡闹。时不时爬到桌子底下去扯他的衣摆,拖他的裤角。他在百忙之中还在安慰着这个天真的孩子,叫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
时光回溯,往事种种跃然而出。云昱风在心中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俯下身子伸出手。“陛下可否赐臣共马而行的荣幸?”
此举正中云凤弦之意,他拼命点头,握住了云昱风的手,在他半拉半扶之下爬上马背。
云凤弦以前驾风倒是行,这马嘛,她还真没有骑过,这破天荒第一回骑马的她,立即摇摇摆摆得要跌下来。
马儿似乎被她这么剧烈的动作惊吓到,嘶叫一声,前蹄一抬。云凤弦脑袋完全一片空白,下意识抱住了身后的云昱风。
云昱风显然也被她这一抱吓了一跳,连忙拉动双手的缰绳,安抚了燥动的马儿。
云昱风知道云凤弦从来没有受过良好的教导,他不会吟诗、不会赏画,更别提什么治国之道。他会有今天会如此惊慌,全是自己的‘用心’栽培。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只怕云凤弦从他的马上摔下来。
云昱风瞬间心思百转千回,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云凤弦待马儿恢复平静之后,仍然紧紧地抱住云昱风的腰。扭头对云昱风灿烂一笑,情真意切地道:“果然还是小皇叔对我最好!”
云昱风心中微震,不由自主忆起多年前,眼前这孩子,也曾无数次在他怀中笑着说:“果然还是小皇叔对我最好。”想不到,事隔多年,云凤弦还会这样在自己双臂呵护之下,安心地享受着自己的保护和照料,说出这样的话。心头的悸动转眼即逝。催马前行,因为顾着怀里的云凤弦,没有放蹄疾奔,只让马儿缓缓而行。
其他将士也都上马随行。
巷口外,欲一睹摄政王风采的百姓,在街道两边跪地俯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云凤弦居高临下地暗暗叹气,权利,为什么永远都是令人争个血流成河的东西,今天的她的记忆又回溯到了千年前。
云昱风似见惯这样的场面,策马而行。他的表情仍旧淡淡,像是在与云凤弦闲话家常般,“陛下,侍卫们想求一道恩旨。”云凤弦还沉浸在这唯我独尊的气氛当中,闻言点头对云昱风回头一笑,道:“嗯,小皇叔,今天全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贪玩,更不该任性甩掉随行的侍卫们。待我回去自会向母后请罪,绝不会怪罪他人。”
她这么快的反应让云昱风感到惊奇不已,他不明白这一向以残暴任性出名的皇帝,何时变得这么聪慧,但她那天真无邪的笑言,却又让人无法生出防范之心。他心中好几个念头转动,最后却只淡淡道:“陛下,你应该自称为朕,不可用‘我’这个称呼。”
云凤弦怔了怔,随后撇撇嘴,“才不要。小皇叔是我的亲人,开口闭口的朕个不停,人也生分了。所以,我们在一起时,只论叔侄之谊,不行吗?”
“陛下,身为皇帝应无私情、无私谊。”
“皇帝也是人,为什么要这样。”云凤弦望着云昱风,满目期盼:“小皇叔,我不想你把我当皇帝来敬奉。”
云昱风生疏地微笑:“臣,不敢。”
云凤弦却没有被云昱风突然拉出的距离难倒,抓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小皇叔,凤弦从小就没了爹,是你举剑助我登上帝位,也是你一直在保护着我。所以,在我的心中,你是我最依赖的亲人,我们,不应该如此生分。”
云昱风心头陡然一颤。是啊,怀中的云凤弦没有爹,而他膝下也没有儿女。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对待自己,也许有些事,永远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在冰冷相对、心结甚深的现在,云凤弦这忽如其来的呼唤,满眼哀恳的真情,带给云昱风的只有那让他遍体生寒的绝念。
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大到可以假戏真情,大到可以对着她最想杀的人,说出如此真情流露之话。
恍然间,一抹黄光晃到云昱风的面前。他,又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黄衫惊鸿!
云凤弦和云昱风二人一起入宫后,直往廷阳宫而去。
人还没到廷阳宫,远远便传来霹雳啪啦的板子声,清晰入耳。
云凤弦忆起同皇太后的约定,眉头不易察觉地轻皱一下。听这声音,被打的人真还能挺得住?此念一生,她加快步伐,小跑着冲向廷阳宫。
廷阳宫的门殿外,趴着二十多个人,每人身旁站了两个执棍的宫人,正在机械化地打板子。这些人裤子上已经打出了斑斑血迹,隔一会儿还在大喊一声:“谢,皇太后不杀之恩。”
云凤弦从小就有晕血的毛病,现在已经换了个不晕血的灵魂,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血,当下她脸色剧变,脚下无力,眼前闪过黑幕,人就要往后倒下。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云昱风,眼见她脚步虚晃,身形不稳。心下一惊,急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陛下,怎么了,是否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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