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里天气变幻莫测,一不小心倒春寒,冷得裹上大棉袄;一不小心又来个气温骤升,热得恨不能扒掉一层皮。
柳怀音现在就热极了,一身短衫大裤衩,躺在自家院子里的一张藤椅上,边摇蒲扇边啃一个苹果。
“哎呀,热啊,怎么才四月,天气就这么热呢?”他边啃着还要边抱怨一句。
恰在此时,他老婆钱秀秀抱了一堆衣物到井边正要洗衣服,见他当下的这么个穿着忍不住嗔怪:“院门开着,人来人往的都看见你了,快回屋里穿件衣服去!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他便捋一把山羊胡,有气无力地道:“都是一条村的街里街坊,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下同一个澡堂,早就赤诚相见过好多回啦,没事没事……”
话音刚落,就闻院门外传来一声:“大人,这里就是木渎玉屏村的柳村长家!”
“……”
柳怀音一个鲤鱼打挺,跟上了弹弓似的蹦进了屋,“砰”地一声将门带上。钱秀秀一旁见了只觉得好笑,待来人进了院门,唱喏问一声“柳村长何在”,她只有抿着唇指了指屋。
“柳……”
那人尚不及喊完,门便开了。只见门内的柳怀音衣冠楚楚穿戴整齐,一手握一本《春秋》,模样一本正经,好像刚才他真那么回事似的。
“吴师爷,”他严肃地向来人作揖,再在向吴师爷身后那个弯腰鞠躬,“林大人!”
北越南下之后,一统天下,从此整片神州大陆皆为大越疆土。大越统一中原之后推行新政,废除宗族制,农村由县里统一管辖,连村长都是外来调派的。几年前,柳怀音好不容易考中个秀才,在木渎县的衙门里当了两年师爷之后,终于有幸被调派至当地的农村当村官。当时他申请的是玉屏村,因为玉屏村就在玉辰山脚,逢年过节祭拜师父师娘和师兄们也好近一点。而县里考虑到他从小在这个地方成长,算半个当地人,对本地熟悉,有什么事都好处理,便也同意了他的申请。
现在他就是个无品级的芝麻官,一年到头日子悠闲,不明白突然之间县令林大人亲自前来是出了什么事了。
“柳村长,我们此番是来视察一下民情,”林大人踱着方步在他院子里转了一圈,“你家的水够吃吧?”
柳怀音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玉屏县家家户户一口井,最近也没见井水变少,怎的会来问这种问题呢?
“水……够吃啊,够吃……”他点头哈腰。
“都喝的井水吧?”
“是啊是啊,我们家家户户都有井……”
谁知林大人向那井边的衣服瞄了一眼:“明日大早,上一趟县衙。有要事商议,不得迟到!”
“咦?!这……”
他还来不及问,林大人便带着吴师爷急匆匆地又走了。
……
隔日,他穿着盛装,租了村里一匹马赶赴县衙。县衙里,木渎县周边所有村的村长都已来到,村长们不敢怠慢,谁也不敢迟到,倒是林大人自己不守时,又等了好一会,竟见苏州本地所有大员包括苏州知府卢大人、木渎县令林大人等,一脸谄媚地迎进来一个人。
于是柳怀音这才想起,好像听说最近京城不知为什么事派了钦差下来。那这位应该就是那钦差了……
钦差一照面,柳怀音愣住了:这分明是个老熟人!
“钦差大人,在场的便是木渎本地所有的官员,要不要他们做个自我介绍……”
“不用了!”沈兰霜抬手喝阻,“长话短说,直入正题吧。”
不得不说,十几年过去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模样有所变化,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不过她认不认得自己就难说了,毕竟柳怀音长高了,还留了胡子——倒不是因为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这类老传统,而是这两年苏州本地的男人流行留山羊胡,看起来会更成熟有韵味!
果然沈兰霜看也不看他,她随即宣布了一件大事,惊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说是最近太湖周边有几个村子的人,开始生一种奇怪的病。这种病一开始会叫人口齿不清,过了不久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慢慢地,感观也丧失,活人成了行尸走肉,身体开始畸变,到最后往往痛苦死去。
这个病柳怀音前两年听说过,那些个太湖附近村落里的人认为这是什么可怕的瘟疫,纷纷弃村而逃,后来便没听说过有什么病例了。但沈兰霜说,其实病例还是有的,甚至还蔓延了开来,如今最新一个病例就在玉屏村后两个山头的另一个村子里,已是如此近的距离,叫他吃惊不小。
而朝廷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其中一个病人的家人正好在京城当差,身份还不小,这篓子便捅到了皇上处。皇上便请眼前这位女钦差前来查个究竟了。
“看起来,不像是瘟疫,”沈兰霜手里一叠厚厚的卷宗,“本官查过了,其实这种病最开始三年前便有之,病例为三人;第二年,十一人;第三年,六十人;至今年,已累计有数百人。从太湖周边一直蔓延到木渎,却未呈大范围扩散之势。若是寻常瘟疫,三年下来岂止这么点人数。”
卢大人向她作揖道:“沈大人明鉴,这确实并非瘟疫,其实就是一种寻常的风土病。最开始出现该病时,本官也差了许多大夫前去诊治,得出的结论是本地风土病,是因苏州天气湿冷的缘故,导致病人湿寒入体,继而阴阳不调,阴盛而阳虚,则活人气短,因此骨骼变异……”
沈兰霜打断了他:“卢大人,你这言之凿凿,可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同在苏州的其他人不阴盛阳虚,且这病为何能扩散蔓延么?”
“这……”那卢大人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应是他们住在水边,与在陆上的不同,常年接触水汽,所以那个……”
眼看他编不下去了,沈兰霜又道:“当初给那些病人诊治的大夫是哪几位?我看这卷宗上都没写大夫的名讳么。”
“这这……去年找的大夫,当时一时疏忽,现在暂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她突然瞪眼一亮嗓子,在场所有的男人为之一震,“即刻重新找大夫,将现存的病人重新再诊一遍!”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