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漠。
周夏九州头一号纨绔。
其父段双重被誉商圣,创立天之商行,仅仅有了三十年便将脉络布至九州各地,先是取代吞并了所有的银号,然后扩充类别,小到丝绸布匹柴米油盐,大到军械土地甚至城池,天下没有他不经手的交易,也没有他不敢买卖的。
当初最耸人听闻的便是市井间曾流传商圣亲自主持,拍卖了一场山水洲羊城郡的郡王归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夏皇室对此竟然只是表示了沉默,后来皇室和天之商行接连发布辟谣,真相如何,很少有人知道。
这么一位商道奇才,权力滔天,却有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纨绔儿子。
九岁流连青楼,弄诗吟月,十二岁斥人融金整整一万斤,打造了整个周夏有史以来价值最贵的府邸黄金中门,十四岁在府内另起一间院房,别号豹房,收纳了这些年来遇见的所有美姬雅女,多为风尘女子,整日沉迷,饮酒作乐,端是奢侈淫.乱无度。
所以也有人私底下笑论,其父商圣功成天下,却也因此透支了祖辈子孙的气运,段氏一脉后继无人,危已。
在消息传出后,百善城内稍有姿色的,无论已为人妇还是待闺阁内的,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撞见这位臭名昭著的浪荡子,据说此子极其喜欢出门猎艳,在自家所属城池若是遇见中意之人,更是强闯民宅,掳至豹房,闹得人心惶惶,后来虽然听说被商圣重重责罚后收敛了许多,难不保证会不会再犯。
有人避之不及,也有不少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求见段漠一面,谁人不知商圣能耐,即使此子昏庸,但如若能攀上任何一点点小小关系也足以受用半生,所以百善城这几天热闹的紧,人来人往,只不过当消息传出后,那位骂名满天下的天字号纨绔却如消失了一般。
风波持续了整整一周,无人觅的踪迹后,别有用心而来的一群人也只能郁郁散去。
翌日,日上三竿。
披着长袍的青年自小门缓步而出,走至街道转角处戴上帽子,身形融入人流中,转瞬消失。
一处小巷街角,一群泼皮地痞正蹲在地上,斗蛐赌胜,好不乐乎,青年扒开一人肩头,不待那满面横肉的泼皮发怒,便将兜里的一叠周夏通用百金纸币扔在地上:“打探消息找个人,找到后还有一千。”
青年坐到边上的台阶上,指尖夹着一张黑色龙纹卡来回翻转。
一众泼皮一愣,旋即一个干瘦汉子笑眯眯的捡起地上纸币,道:“这位爷,想找点什么?”
青年淡淡道:“上城中所有青楼,打探一下,一周内有无自带美貌女子出入风尘之地的客人。”
干瘦男子咧嘴,手掌一挥:“好嘞,这位爷,你稍等,我等去去就来。”
一众人四散而开,迅速离去。
片刻后,干瘦男子去而复返,笑眯眯的伸出手,青年将手上卡片弹给前者,男子笑容浓郁的收下,道:“这位爷,共有二位,一位所带一女,是自己二房小妾,姿色尚可,正在鸣凤楼,还有一个带着二个侍女,听那边人说,这二个侍女漂亮的紧,就在不远处的风月阁。”
青年转身就走,直奔风月阁。
青年并未走大门,从边上围墙翻身而入,身形腾跃如猿猴,落在楼阁顶楼的屋檐一角,推开了窗户。
屋内整洁,皮囊俊秀出彩的段漠正盘腿而坐,闭眼静听,容貌妩媚的娇俏女子慵懒躺在身侧,身姿曼妙,在他正对面,清倌儿抚琴的手一顿,紧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大门也猛地被推开,英气侍女拔剑而立,眉眼泛冷。
“你先出去。”
段漠对着清倌儿言语一句,后者乖巧收起古琴,躬身退去,英气侍女合上大门,握剑之手有光芒逐渐浓郁。
段漠起身,一巴掌拍在春花挺翘的娇臀上,笑骂道:“懒猫,起来奉茶。”
青年撑着窗框翻进了屋内,摘下帽子。
正是何清。
何清瞥了一眼那门口那持剑蓄势待发的英气女子,微微挑眉:“好锐的剑意。”
段漠熟络搂过何清肩膀,向着英气女子笑道:“春水,听听,咱们这位极刑者大人从来很少夸人,你这丫头福气不浅。”
英气女子见到段漠的熟络亲密动作,此刻已经收剑,淡然而立,如独世青莲。
泡着热茶的妩媚女子神色微动,笑道:“恶洲人氏么,少爷,这可是在下半国阿。”
春花向着何清施了个万福,柔柔道:“奴婢春花,见过大人,久闻恶洲极刑者威名,今日终得一见。”
何清抱拳还礼。
二人相对而坐,春水继续守在门外,春花站在主子身后,随时候着。
段漠感叹道:“何清,彼岸港湾一别,已有二年了吧。”
段漠看着那低头抿茶的青年,咂嘴道:“你真不该来,特别是在这节骨眼上,曲州隶属于下半国,是所有无法人的禁地,若被皇室鹰犬盯上,以你现在的情况,逃都逃不了。”
何清耸肩道:“来都来了,再说了,天底下能通过仅仅一次购物便能找到我的,除了天之商行有这个能耐外,还有谁?”
段漠笑眯着眼,偏头向着春花道:“听听,听听,到底是极刑者,夸起人来就是舒心。”
春花笑而不语,同时也在悄悄打量对面那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和自家主子比起来,他的相貌就落了一筹,也无什么出彩气质,若非段漠道出他的身份,春花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恶洲三新星之首的极刑者。
那等人物,不该是满身煞气,眉目都是冰冷的人吗。
不过春花转念一想,正是因为如此不出彩,方才显得此人可怕吧。
何清放下茶杯,笑道:“闻名天下的段少爷今日特地来找我叙个旧?”
“可不么。”
段漠笑嘻嘻道:“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怪想你,想当初我们二个联手,在彼岸港湾所向披靡,什么海洋之灾,什么血港鬼影,那还不都是耍的团团转。”
何清斜瞥他一眼。
当初听信他鬼话动手,那被誉为海洋之灾的海盗之王差点用彼岸弯刀将二人开膛破肚,若非何清关键时刻果断撤退,现在早就成了那位船长众多骨雕艺术品中的一具了。
被何清瞥的有些尴尬的段漠摸了摸鼻子,然后正色道:“说实话,本来是打算回家的,不过既然收到了有关你的消息就顺道过来溜溜。”
段漠神秘笑道:“我手上有几个密报,你肯定会感兴趣。”
何清不动声色。
“得。”
猜到如此的段漠无趣摊手,笑道:“你这一走,恶洲可翻了天,秦纪回了家,沐黑影也回了岚林域,三新星已经是名存实亡,最有意思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段漠咧嘴道:“恶洲二灾,生灵之灾余长生被你送进了深渊,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我们亲爱的海洋之灾蒲船长也被人踹下了神坛,冥渊号都被人炸了个稀巴烂。”
“什么?”
何清愣住了:“蒲朗克死了?”
段漠古怪笑道:“不知道阿,我只知道现在的彼岸港湾群龙无首,半个恶洲的人都在往那赶,想去分杯羹。”
何清皱眉道:“谁干的?”
相貌俊秀出彩的贵公子段漠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不过听说……”
段漠挤眉弄眼,神神秘秘道:“可能和一个女人有关。”
“女人?”
何清神情有些怪异,道:“他不会是又去找那位蛇母大人然后被活生生抽死了吧?”
段漠一怔,而后捶着桌子笑的肚子疼。
何清赶忙拿起桌上的茶杯,省的被震掉,过了好一会段漠方才止住笑,吸着冷气,揉着肚子。
“少爷?”
一头雾水的春花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段漠使劲的揉了揉脸庞,可是一想到那位手臂比他大腿还粗的蛇母大人便又忍不住嘴角一扯。
这个秘密只有他和何清知晓。
雄霸彼岸港湾的海洋之灾残忍无情,却只对那位蛇母大人情有独钟。
那位大人虽是女子,可雄壮的一塌糊涂,比最勇猛的山水洲冰原汉子都要高上三分,蒲船长的审美观一向异于常人。
“行了行了。”
何清无奈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消息吗?”
段漠好不容易平息,微微正色,道:“还有一个,是关于秦纪的。”
提到这个,段漠便严肃了许多,道:“秦纪和家族决裂了,他的名字被从族谱上划去了。”
“怎么回事?”
何清眯眼。
段漠迟疑一下,道:“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已经疯了,他要跟整个周夏为敌。”
何清沉默,片刻后长长吐了口气。
他无能为力。
段漠也摇头道:“我也帮不了他,我只要敢动用任何一丝力量参与这种事,老头子会把我活活打死的。”
段漠看着那默然不语的青年,向着身后女子挥了挥手,沉声道:“你先出去吧。”
妩媚春花躬身退去,屋内只剩下二人。
“喝点?”
段漠手掌一翻,凭空出现一个酒坛。
风月阁的阁楼顶端,多了二个消愁人。
从正午到深夜,一夜宿醉。
期间大多数都是段漠在言语,何清当了个听众,烫肠烈酒一杯杯下肚。
听恶洲里的挣扎岁月。
听上半国的暗流涌动。
听那已经逝去的美好年华。
何清躺在屋顶之上,醉得不省人事,段漠取出丝绸大衣盖在何清身上,体内灵力运转,卸去了体内酒精。
二十丈高的风月阁阁顶,青年纵身一跃,所踩地板却丝毫未损。
世人尽知商圣之子不重修为,荒淫无度,早已被酒色掏空身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
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门口,春水驾马,春花站在车旁捧着貂皮披肩,待段漠走近时替其披上。
“走吧。”
段漠弯身进入了马车,春花紧随其后,马车缓缓出城。
端坐着的段漠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复以往的轻佻。
“少爷,怎么了?”
春花嗓音轻糯。
段漠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那高耸的阁楼,旋即缓缓放下,落寞道:“春花,我又失去了一个朋友,一个特别对胃口的朋友,一个以后也许不仅是把酒言欢,还能生死相依的朋友。”
春花的手指微微一抖。
深知主子脾性的春花知晓段漠一向睥睨同辈之人,今日却对何清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恶洲极刑者名头虽大,但段漠这些年来打过交道的周夏顶尖骄子又怎会少。
坐于车厢的何清双手平放,默默心念。
“何清,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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